包雲河口若懸河,田曉堂腦子裏卻開起了小差。落選局長的李東達,今天的表現和狀態太讓人感到意外了。要是換了別人,說不定就找個借口不來參加這個會了。可李東達不僅來參加了,而且還麵帶笑容,帶頭鼓掌歡迎包雲河的到來,殷勤地給包雲河挪椅子,好像他很擁護包雲河同誌做局長似的。這太奇怪了。他是故作曠達麼?可這戲也演得太過了。這個李東達,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麼藥呢?田曉堂又玩味著包雲河今天作為局長的首次亮相。他往台下一掃,全場居然立馬就靜了下來。這在他做副局長的時候,是不可想象的。
田曉堂想起去年有一次,包雲河在會上講話,台下聽會的人滿不在乎,咬耳朵講小話肆無忌憚,包雲河氣得把麥克風都摔了。看來,到底還是屁股決定腦袋,人們服的並不是某個人,而是那人屁股下的位子。隻要坐到一定的位子上,權威自然就有了,說話也就靈驗了。包雲河說“開短會”,“隻講兩點想法”,這也是大有深意的。過去郝局長主政時期,喜歡開長會,講長話,動輒就是“三點”,大三點裏麵又套小三點,無三不成文嘛。而且,郝局長從來不說什麼“想法”,隻說“意見”,經常是“下麵我講三點意見”。包雲河這是有意標新立異,和郝局長區分開來,樹立自己獨有的領導風格。當然,新官上任這樣表演,其實已很俗套,也夠拙劣的,但再俗套、再拙劣還得照做。畢竟,大家都不過是一介俗人。
田曉堂定了定神,繼續聽包雲河講話。他也不知道包雲河在講第幾點,隻聽見包雲河說:“同誌們哪,近幾個月來,因種種原因,我局的聲譽、形象深受影響,大打折扣,社會上議論紛紛,謠言四起,搞得我們相當被動啊。”包雲河儼然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又加大嗓門說,“當務之急,是重塑我局的形象。一個單位形象的好壞,首先在於領導。主要領導不帶好頭,不作表率,形象建設就落不到實處。上梁不正下梁歪,下梁不正就倒下來啊,同誌們……”田曉堂漸漸聽出味來了,包雲河這是在含沙射影地指責郝局長,怪他把局裏搞亂了。田曉堂感到心裏有些不暢快,覺得包雲河在大會上這樣講一個剛去世的前任,似乎有失厚道。
可包雲河卻越講越起勁,田曉堂微微眯起眼睛,他真不想聽了。他想包雲河如此急不可耐地發泄對郝局長的不滿,給人的感覺隻會是“小人得誌”。包雲河平時總是一副很有城府的模樣,可到了關鍵的時候,還是沒沉住氣,露出了馬腳。田曉堂正想到這裏,突然聽見“哐當”一聲巨響,這響聲驚天動地、震耳欲聾,把包雲河的講話生生打斷了。田曉堂忙睜大眼,看見整個會場上的人都在掉頭往後麵看,王賢榮等幾個人已朝後牆邊跑去了。有人在悄悄說:“鍾掉了!那個大黑鍾掉下來了!”話音裏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田曉堂不由吃了一驚,鍾怎麼會掉落呢?他感到坐不住了。眼下他的局辦主任還沒免,機關內務管理是局辦的分內工作,出了這個事他也有責任。他便下了主席台,快步來到後牆下,隻見那個碩大的黑色電子鍾已摔得扭曲變形,痛苦地癱在牆邊,玻璃則碎了一地,王賢榮正在手忙腳亂地清掃。
田曉堂回到主席台,輕聲告訴包雲河:“鍾已經砸壞了。”這話顯然有點多餘,但田曉堂總得說點什麼吧。包雲河沒有搭理他,臉色陰沉得有些可怕。接下來,包雲河又擺開作報告的架勢,話鋒一轉,說道:“連個鍾都掛不牢,這說明了什麼?說明我們作風不夠紮實,工作不夠細致嘛!我正要講這個問題,重塑我局的形象,關鍵就在於改進作風,強化管理。”包雲河越說越嚴厲:“我今天不得不對王賢榮同誌點名批評。不要以為一個舊鍾不值幾個錢,摔壞了無所謂,這個賬不能簡單地這麼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