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從此，我再也沒碰到過那杆槍。
2
我叫王二，戊辰年生人，家住黃河邊上。
出生時，老爹大喊一聲，槍！我娘就含著淚水，尿了一床血，一覺睡去，再也沒醒來。每當我問，娘在哪的時候，他就重複上麵的話。
有時指著那群在河邊洗衣裳的姑娘說，她們跟你娘長得差不多。他說完，我一個跟頭從老爹脖頸躍下，對著那群姑娘喊，娘！
姑娘們聽見了，轉過頭看見我爹在她們背後嗬嗬地笑，大罵，流氓！你們王家大小沒一個好東西。
有時夏姨一把揪住我，扯掉我的衣褲，丟我到河裏，說，不害臊你就光屁股出來！我衝不停地娘！我爹還是在嗬嗬地笑。喊到精疲力竭，就鑽到河裏摸魚蝦去了，當我再鑽出河麵的時候，那群姑娘們不見了蹤影，隻有濕漉漉的衣褲掛在槐花樹上搖曳。
3
娃兒，將來你一定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騎在脖頸的時候，他會很認真對我說這些話，雖然我很討厭他說話的樣子，但是我還是很喜歡這些話的，覺得看到了光亮。
但是爹，啥是上，啥是下？
你是上，我是下。
我在上，你在下，對麼？
不，你說的是形而上，形而下。
那皇上，是上麼？
算是吧。
那誰是下？
皇後吧！
為什麼？
長大了，你會明白的。
我長大了!
怎麼見得？
我想那群洗衣裳的姑娘了！
你是想你娘了吧。
4
丙子年，初春。雪沒有化過，但是黃河的水幹了。
爹說，我要出去辦件大事，少則數月，多則數載，如果你等不及，到你知道長安在哪的時候，就去找我。
那這這幾個月我吃啥？
要飯。
我不會！
去你唐姨家，他臀肥腰圓，跟著她，餓不死。
5
跟著唐姨的還有一個怎麼看不像姑娘的姑娘，唐夏。臀不肥，腰也不圓。我懷疑唐姨虐待她，好吃的都藏在自己肚子裏了。
爹走後四個月，黃河邊上沒滴過一滴水，莊稼撒到地裏又被挖了出來。
唐夏整天扯著我衣服說，餓！我們坐在那顆槐花樹下的時候，那樹幹燦爛的刺眼！
唐姨的臀也不肥了。
有一天，我半夜做夢一大香噴噴的豬肉，一咽口水把自己咽醒了，使勁一嗅！趕緊把唐姨搖醒，說，我問到肉味了！我出去搞點！
唐姨一把拽住我，說，趕緊睡，明天我們去長安！把我和唐夏摟得更緊了，她的肋骨膈的生疼，我不知道她是餓得還凍得一直在發抖。
5
我們沿著幹涸的黃河往西走，走了三天三夜。我實在走不動了，問唐姨，為什麼不走大道?
大道是聖人走的
我是什麼人？
你是強盜
我不是流氓麼？
你是流氓，也是強盜
哦，那我們還是沿著黃河走吧。
6
汴京，有水，有人，有肉。可唐姨沒錢。
唐姨走到一間閣樓前，問，你們這招人麼？
招，一個肥得我恨不得啃一口的豬答道。
祖上何處，琴棋書畫會那樣？
我會幹！
去，洗幹淨了，到後麵等我。
唐姨轉身說，唐夏，王二你們等我會，馬上就有肉吃了。王二，你看著唐夏，別叫她再喊餓了。
7
我們吃上了肉。唐姨穿了件花衣裳，她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姑娘。我就喊，娘，肉真他媽的好吃！
吃完肉，我喂馬劈柴，唐夏端洗腳水。唐姨穿花衣裳倚在欄杆上，嗑瓜子，衝我咯咯地笑，真美。
我問唐姨，這是哪？
仙人閣。
就是那塊匾額劃的畫麼？
那不是畫，是字。
跟畫差不多。
文盲，你爹真是沒好好好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