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步宜回仙庭那日，正是在第三天。鏡宵等了兩日也不見她身影，而客棧早已傳遍她的慘況。雖然自己不願相信，但聽別人描述得真切，她也不免產生了一絲擔憂：主母孤身一人踏入妖界，沒她在旁陪伴守護，這日子不曉得有多難熬。
而當她視線映入熟悉麵容時，自己更是激動得垂下淚來。
虞步宜瞧這小姑娘未語淚先流，不由得也是一陣眼眶泛紅。幸好，她料到自己出來後會是這麼個情況。怕鏡宵擔心，她特意把出發時在衣裳鋪子買的新衣服換下——她走路時躲閃不及，被一隻小妖給砸了個鳥蛋樣的東西。也不知道那玩意兒究竟是被怎麼給造出來的，惡臭熏天不說，流出的液體還形似鼻涕，讓人直犯惡心。
如今她在妖界，已形同過街老鼠。遇此情況，她雖憤憤難平，卻隻得作罷。現在回仙庭，對她而言，就跟去天堂一樣教人期待。
“主母……”
虞步宜瞅瞅這丫頭哭兮兮的模樣，忍不住打趣起她來：“鏡宵，你笑比哭好看。”
小丫頭睨她一眼，卻是認真擦起眼淚來。
虞步宜見狀，心霎時就軟成一團。至於自己所受的遭遇，即便她閉口不談……虞步宜環顧四周，對她指指點點的人可不在少數。無論她置身何處，是人類社會還是妖族地界，在哪這壞消息都是一樣長了飛毛腿的。她不信，鏡宵沒有耳聞。
照拔山使先前所講，妖界外的地盤，是供仙妖兩族人休憩、交易之所，所以這一路所見，均是些別致的商鋪和客棧。
人多，自然嘴雜，那她這鳳凰變山雞的故事，大概也流傳到了仙庭之中。所以，她也不必再苦心隱瞞鏡宵。
想通後，虞步宜竟覺出了些許釋然。她始終認為，謊言再圓滿，終有被戳破之日，何況自己，已經遍身汙點無所再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從前她不屑，這句被用濫的話。如今經曆愈多，她才發覺這或許是無所畏懼者的辛酸自慰。
“鏡宵，我們回仙庭吧。”
女子點頭應允，幾人很快似飛鳥般離開了這地。
幸得爹娘念及自己好歹是他們的親生女兒，所以出發前，又回贈了幾大箱賀禮。不然她背負罵名兩手空空回到仙庭，估計真要被人看低到塵埃裏去。
等她掀開簾子往下一望，卻是白茫一片再瞧不出什麼來。虞步宜深知，自己離九趾主母的出生之地已是越發遙遠，她這一走，是一去不複返，抑或日後還能重回故地，著實難以預料。
就算簇檀把族長位置歸還她又如何？不洗去汙名，她依然是個不討喜的空架子。
趁這路途漫漫，虞步宜思索著就在路上把事情告知鏡宵。如今犯難的，是要如何把大事往小了講，讓這小丫頭不纏著她問這問那。
到了第五日，眼看就要抵達仙庭。虞步宜想著自己不能再犯拖延症，便簡單地陳述了事情經過。
“主母……”
還未等她講完，鏡宵已是兩眼含淚，好似她才是受害者一樣。
“都過去了……你要再哭，那我便不提了。”
“好好好，鏡宵不哭。那主母便這麼了了？”
“形勢所迫，我不得不依。”
“此事一定要稟明仙帝，讓他為您做主。”
虞步宜聞言，忙側過頭去掩飾苦笑。她和青嵩帝，不過是一對徒有其名的假夫妻，即便他下命令去查，也隻是做做樣子罷了。
娶了個這麼不省心的老婆，估計他也是氣得夠嗆。想來待會兒見麵，男人怕是沒什麼好臉色給自己。
等兩人真正碰了麵，青嵩帝的反應倒是相當淡定：“聽聞趾娘這趟回去，發生了不少事情……”
“能平安歸來見到仙帝，趾娘已是萬分感激……”
“嗬，被剝除族長之位，遭族人唾棄驅逐……曆此大劫，趾娘還能心平氣和站在這，可真教本帝佩服！”
這人……可真是經不得誇。前一秒還對她和顏悅色，眨眼功夫就開始無情揭她傷疤。沒有顆強大心髒，這還不得每天哭得梨花帶雨？
“仙帝謬讚了，其實趾娘心裏，也是苦得很。隻是事已至此，無法改變，我又何必一直傷懷，不讓自己好過呢？”
“哼，你倒是會自我開導……既已回到仙庭，那我便奉勸你一句，好自為之，別又成為喪家之犬。”
那句“喪家之犬”，可著實是戳到她痛處。本以為她經曆了這麼多風波，早已練就銅皮鐵骨，可原來……她也會覺得疼，想褪下偽裝袒露柔軟的血和肉。
男人瞧她怔在那，罕見地露出些許讓人心憐的脆弱，竟莫名地收住了接下來的話。等過了片刻，虞步宜方斂聚起神思，而青嵩帝，不知何時，早已揮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