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 / 1)

阮安娜睡得很不舒服,想翻個身,怎麼也動不了。她費力地睜開眼,看到的不是從天花板垂下的水晶吊燈,也不是維多利亞風格的鎦金四柱大床和雕花嵌板牆壁,而是冰冷的巨大石磚砌的牆。

又做夢了。她想。

阮安娜閉上眼停了一會兒,又使勁兒睜開,眼前還是冰冷的石牆。她想喊,但喊不出聲來,嘴被什麼東西粘上了;她想撕掉嘴上的東西,但手腳都被捆著,一點也不能動。

怎麼了,這是在哪兒,我的床呢,丹尼爾呢?阮安娜腦子裏一片混沌,又昏睡過去了。

再醒來,強烈的陽光穿過高處的窗子直射地麵,照耀在阮安娜的眼睛上。阮安娜努力睜開眼,發現自己唯一能動的就是眼睛。不,還有腦袋。她搖搖腦袋,再搖搖腦袋,希望恢複空白的記憶。

渴。舌尖在被封閉的嘴裏舔了舔幹澀的上頜,積攢了一點唾液濕潤喉嚨。是了,記起來了。隨著一絲絲從喉嚨深處湧上的葡萄酒味兒,她記起來了。那是昨天還是前天,丈夫出國,自己帶著一群仆人到郊區位於布萊的自家別墅。遊泳、燒烤,和情人丹尼爾狂飲了數瓶1982年份的Latour,然後就在四柱大床上翻雲覆雨,銷魂蝕骨,以後的情節就什麼也記不起來了。

丹尼爾呢?還有畫師、化妝師、廚師,他們都哪兒去了?自己應該和丹尼爾相擁在那個舒適的四柱大床上,怎麼會來到這個冰冷的、鋪滿塵土的石板上,丹尼爾呢?

這是哪兒呢?她轉動脖子,觀察四周,發現這是個圓形的房間,牆都是用石磚砌成的,高處的窗子上沒有玻璃,透過窗子可以看到藍天。陣陣微風從高高的窗裏吹進來,也吹在阮安娜的身上,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一絲不掛,散落在青石地板上的碎石和瓦礫硌得她很不舒服。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了?阮安娜突然淚流滿麵,她意識到自己被綁架了。誰綁架了自己?她腦子裏一片混亂。

天黑了,阮安娜漸漸平靜下來,她安慰自己,綁架是為了贖金,丈夫有的是錢,在這個鬼地方應該不會待很久,丈夫會來救她。

天又亮了。她醒來,睜開眼,看到有鳥從高處的窗外飛過,一隻蜥蜴無聲地爬過滿是塵土的地板,消失在遠處牆腳下的縫隙裏。太靜了,靜得可以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時間在寂靜中流逝,天又黑了。

第三天,第四天,到了第五天,還沒有人來,阮安娜絕望了。一定是丈夫發現自己和丹尼爾的私情,派人把自己綁到這兒。世界聞名的鐵礦大亨,什麼事幹不了?不,丈夫是愛自己的,一定是丹尼爾這壞家夥。

阮安娜對丹尼爾並不了解,他們是在練習騎馬時認識的,隻知道他在丈夫的鐵礦公司工作,在阮安娜的別墅附近村子裏有個小牧場,養著幾匹馬。阮安娜是個聰明女人,知道丹尼爾接近她、討好她是有目的的。但她不在乎,一個寂寞的四十歲女人,麵對一個自動獻身的三十歲美男子,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一定是丹尼爾。現在他可能拿著贖金,躲在哪個海灘上摟著美女曬太陽呢,絕不會傻到放出自己去指認他。阮安娜後悔認識丹尼爾,她恨他,想要他死……她顛三倒四地胡思亂想著。

她看見地上有一小塊黑色的砂石,就滾過去,用被綁著的雙手死命夾住那塊石頭,她虛弱到幾乎完全不能思考,慢慢挪到牆邊,用那石頭用力在牆腳寫下幾天來一直在腦海裏出現的幾個字:掐死你,淹死你,刺死你,吊死你。

不知道是第幾天,斜陽穿過頭頂的窗子,照著肮髒的石板地麵,一隻蹲在窗台上的海鷗發出粗啞的叫聲飛了起來,從空中滑過。阮安娜的腦子突然精明起來,聽力也似乎變得清晰。她聽到一群小孩在遠處呼喚,笑鬧,仿佛還有停車的聲音。她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了:在漁港的老燈塔裏!兩行熱淚流下麵頰,最後的意識慢慢遠去。

鐵礦大亨的妻子阮安娜被綁架了!這消息在小小的澳洲社會掀起一浪又一浪的高潮。故事跌宕起伏,像電視連續劇一樣緊緊扣著澳洲百姓的心弦。先是綁匪索取一百萬贖金,然後鋼鐵大王為救出妻子懸賞一百萬澳幣。警方不甘人後,也拿出十萬澳幣獎勵提供消息的人。最盡責的是澳洲的傳媒,每天都提供最新的案件進展給大眾:千變萬化自相矛盾的消息,各種各樣頭頭是道或信口雌黃的分析;鐵礦大亨家族每一個親朋好友都成了記者追蹤的對象,他們過往的成就和醜聞一再不斷在報紙和電視上曝光。一些嫌疑犯被逮捕了,他們在傳媒上熱鬧了一陣子,又一個一個被釋放。沒有人能證明他們綁架了阮安娜。

時間無情。很快,傳媒關注的焦點轉向新的罪案和醜聞,大眾漸漸忘掉阮安娜,任由她在世界某個角落腐爛消失。

故事發生在1991年8月,澳大利亞烏龍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