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嬋自懂事以來所遭受的驚嚇加起來也沒今日這幾個時辰來的多,雖說膽子都發顫得有些麻痹了,但一見那些可怕的箭矢還是不自覺地躲在姬無玉寬大挺拔的背後,身後更是縮著一個渾身發抖的錢媽媽。
“射!”柳絮聽見敵將的喝令聲渾身一僵。司馬天正想騰身一躍,擋下箭矢,卻被一柄意氣凜然的飛劍截住去路,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波箭矢越頂而過。
趁著眾人都不曾注意的空檔,一隻細膩小手從窗外伸了進來,秀指一揚隨即又退回窗外的葉叢中去。
眨眼間幾根打頭的鐵木箭已來到姬無玉身前,莫小嬋雙手抓著姬無玉的肩膀一縮頭將眼死死一閉。柳絮有心掙紮卻被一股力道束縛著動彈不得,內心急的眼眶通紅。姬無玉抬頭望向從上方襲來的道道殺機,注目凝神,樓內四壁連帶著幾根火紅色的柱子都悄然覆上一抹薄薄濕意。
盤著金線的白色袖口被箭勢一帶隨著飄起,一道利箭穿胸而過,餘威未盡,又一頭釘在莫小嬋身後的牆壁之上,接二連三,原本刷得皓白整潔,又添以花草趣物善加裝飾的迎客壁立時被毀得麵目全非。
莫小嬋隻聽見身後一陣破碎聲響,卻沒感到任何疼痛,不由睜眼一看,發現柳絮也是臉泛驚喜,有些茫然地往後看著那道道摧金斷石的箭矢。
張天嘯分明見那可憎的幾人都已被射中,卻依舊毫發無傷。既驚又怒,叱令也有些愣然的弓弩手繼續放箭。弓弩手一換箭囊,又是一波波箭雨激射而去。
黑狼隱約看見那白衣公子周圍幾丈方圓,天地元氣渾厚異常幾近實質,凝成身前身後兩道氣牆屏護眾人。
一道道箭矢宛如雨線落入平靜湖麵,在氣牆上泛起一暈暈淡淡漣漪,又從另一麵氣牆的漣漪中脫將而出,透牆而入。
牽引氣機,為我所用,遠不是入道境所能施展的手段。黑狼肯定,躲在暗處的道湧境強者出手了。
張天嘯雖是出擊連連失利,卻也不甚緊張。司馬天幾番鏖戰一直在拖延時間,他張天嘯何嚐不是在步步推敲,層層試探?
眼下那最為忌憚的道湧境修行者顯然是不能或者不方便露麵,否則他何必縮頭縮尾,那擺在明麵上身手不凡的青衣護衛又為何隻出了一次手後便不敢稍離?
一個不能正麵出手的修行者,便是玄通道湧又能如何?張天嘯自覺勝券在握,與黑狼一通氣,三角眼自然地一眯,望著樓上姿態各異的三個女子,眼裏終究還是閃爍起些許不明的意味來。
總攻開始了,兩個南湖供奉繞開守梯的司馬天兵分兩路,一左一右各自上樓。老供奉周曆一揚手召回了正與司馬天糾纏的飛劍,停劍十尺高處,一躍而上,輕踮劍身,提氣再躍。人往高處走,劍往低處落。這小老頭好不容易跳上了二樓環廊,急急彙聚神念,那柄都快掉在地上的樸素長劍才恍若初醒遊魚,打了個轉兒扭動身軀回到周曆手中。
雖說修劍之人踏足入道一境便可心意所指,飛劍取人首級,卻是以劍勢殺人,教之箭矢所差無幾,更比箭矢靈活百倍,然而兩者飛疾時俱是不能承載重量,禦劍一說固然有之,但那是九霄雲外的另一層境界了,人劍一體,心意劍意相互交融,非道湧境巔峰所不能及。周老供奉這一手不倫不類的“踏劍術”即便有些可笑狼狽,卻也讓人不禁嘖嘖稱奇。
司馬天對周曆這般利索地上樓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劍招一變,蕩開煩人的箭矢,一溜煙踏著長梯扶手躍上二樓左麵的環廊,騰空飛身中還不忘轉身朝著長梯揮劍一劃,青鋒劍鋒芒一亮,那花費了不少銀錢裝飾雕琢的木質長梯被一隙青光開膛破肚,瞬息間斬成一堆爛木。
死守長梯不過為了狹隘張天嘯一方的進攻思維,就像一群人想要過河,如果橋上有一座易於修複的斷橋,那十有八.九這些人會想辦法來修好這斷橋而不是光著膀子遊泳過河或者跑去找船。所以想要過河的人還沒動其他念頭之前,司馬天不僅要守著這“橋”不被修好,還要護著這“橋”不被毀壞,讓這些人抱著念想能修多久便修多久。但現在終於有人想去找船了,那還留著這“橋”幹什麼,幹脆一劍毀去,畢竟船少人多,除去陽關道,他們才會乖乖去走危險地獨木橋。
周曆看著司馬天擋在自己身前,麵色凝重。方才毀梯一劍,不過臻化境的劍氣手段,其劍氣精純卻遠非自己這初涉入道境的修為可比。再者這青衣護衛又身俱一套逍遙寫意,迅猛淩厲的身法,與之交手,凶多吉少。
老頭子我都這一把歲數了,還想留著這把老骨頭逗弄兒孫呢。年紀大了,打打殺殺的有傷天和,咱就不和你小子死磕了。反正現在我們這邊人多,咱和你就在這耗著,另一邊自然有人去拿了你家公子。一副仙風道骨的姿態的周老供奉一邊在心裏直打鼓,一邊目不轉睛的盯著司馬天的一舉一動,對手要是好意思欺老,咱拔腿就跑,大不了事後美其名曰調虎離山。
另一位南湖供奉也是初入入道境界,卻比周曆年輕多了,臻化境感悟自然不及他,使不出登閣上樓的“踏劍術”,也不屑弄出這樣東施效顰的花招來貽笑大方。說到底他是一個世家子弟,骨子裏終究還是看不起草根浮萍般的江湖人。
這姓陳名畢的世家供奉幾乎和周曆一齊動身上樓,他往四周一瞧,心裏便有了主意。蘭苑是一家青樓,免不了供人吃食,飲酒作樂。成套的桌椅自是不少,抓過一張還算完好的八仙桌當做墊腳石提氣一躍,雙手堪堪掛住環廊邊緣,稍稍換氣,繃緊手臂將身體往上一攀,穩穩當當地落在了二樓右邊的環廊上。一氣嗬成,動作毫不拖泥帶水,除了手心出了點汗外,神態自若,高人風範盡顯無疑。
跟在陳畢身後的一幹甲士有樣學樣,登時樓內右邊環廊下桌椅高疊,幾個甲士當先攀登上樓,比另一邊周曆所屬的,跑去找豎梯的人馬快多了。
陳畢登上環廊,見先上樓的周曆被青衣護衛攔住不由心喜,隻求那青衣護衛別返身殺回就萬事大吉了。藏身暗處的道湧境強者的神念得應付源源不斷的箭矢,想來是騰不出手再來阻攔,一個孱弱的書生和三個柔弱的女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他陶醉在自己擒獲敵首殊得頭功,加官進爵的情境裏,加快腳步逼近姬無玉等人,像個缺了榮華富貴就活不下去的惡鬼。
樓內濕意愈發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