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收起聖旨,抬眼看了看仍然一動不動的紀綱,冷哼一聲,轉身邊走邊道:“帶走。”
幾名府衛軍得令撲上前去,將床上的紀綱像拖死狗一般拖了起來,待驗明正身,簽了押,這才將他押上了早已等候在外的囚車。
國人愛湊熱鬧,這一點古今都一樣,所以古代一般行刑的法場都設在鬧市之中。今日是平日難得一見的淩遲,殺的還是正二品大員,這等大事,老百姓哪會忍得住不去看?
因此,距午時還早的時候,官府臨時搭建起的木台周圍就聚集了許多的閑人,有老有小,一個個都伸直了腦袋往皇城的方向看,臉上沒有魯迅先生所說的麻木,有的隻是興奮盎然。
在明初時,錦衣衛隻是針對官員而建立,這個名字距離普通老百姓還很遙遠,他們隻知道這是一群不好惹的軍老爺,在感情上倒沒有太多的憤慨和仇恨,他們隻是因為有人要死罷了,這是個熱鬧。
但是,許多在紀綱手裏吃過大虧的官員或者親眷們不這麼認為,他們都早早的派人在這裏等候。對於他們來說,紀綱無異於是一個來自地獄的修羅,借助建文餘孽之名,在官場中屠刀四起。
在紀綱麵前,百官們有罪的膽寒心驚,無罪的戰戰兢兢。
這樣的人今日就要死了,實在是大快官心。
李柏此時就坐在法場對麵不遠處的一家茶館的二樓,憑窗望著對麵木台上的一根木樁,待會兒紀綱就會被綁在上麵,承受千刀萬剮。
他本不想來,觀看一個因為自己陷害的人被淩遲,實在不是什麼好的選擇,然而不知因為什麼,他總覺得今日的刑場並不會那麼平靜,心中隱隱還在期盼著有什麼事情會發生,所以他來了。
或許是因為昨晚那個農家老漢一樣的人所講的故事,也或許是因為對方與母親的淵源,李柏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麼。
茶館的二樓都被屏風隔成了一個個雅間,所以雖然談不上多好,但也有些幽靜雅致。先前這裏也有些想看熱鬧的閑人嘰嘰喳喳的討論,李柏心情不好,耍起紈絝脾氣,叫來老板給了些錢,將那些人打發了下去。
不過沒多久,二樓的安靜就被幾人噔噔噔上樓的聲音打破,李柏眉頭一皺,一直跟著他的喜子立刻出去看了看,本以為來人很快就會被攔住,誰料喜子卻是片刻之間就回來了。
“少爺,是漢王殿下。”
李柏心中一動,眉頭卻是越發皺的厲害,人家身份比他牛了不知多少倍,要是也像他一樣來個清場,那他除了灰溜溜滾蛋之外別無他法。
幸好,漢王似乎並不像傳說中那般飛揚跋扈,見李柏這邊十分安靜,倒也沒派手下過來趕人。
這時,一聲鑼響遠遠傳來,樓下人群立刻騷動起來,紛紛向前擁擠著,盼望能離近點兒好看清犯人的樣子,回去舌根子有嚼頭。
李柏站起身,探出窗外向東麵的街道看去,遠遠的見幾名打鑼舉旗的衙役開道,後麵跟著一轎一馬,轎子看不出是哪位官員,馬上卻能看清是位燕額虎須,身披甲胄,手持鐵槊的武將。
所謂矛長丈八謂之槊。槊這玩意兒比普通的槍要長,也更重,但凡軍中能使槊者無一不是猛將。
此人擅使鐵槊,除本領高強之外,心思明顯要比他的長相細膩許多。
“這武將是誰?”
喜子聞言探出頭去一看,輕聲道:“回少爺,那是五城兵馬指揮徐野驢。”
“嗯?”李柏啞然失笑,“這人的父母倒是比我那老爹有氣魄的多啊!”
喜子微微笑了笑,沒有接話。龐瑛已經進了大牢,他也早就暫時脫離了密探的日子,對於李柏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少主人他並沒有太多的想法。而且這位少爺居然十分善待下人,跟在他身邊當個仆人,確實要比以前的日子好上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