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416年。
明永樂十四年二月,南京城外,紫金山西麓。
正月一過,年節就算是完了,南京白日裏的天氣也開始一天天暖和起來,青樹伸展出了嫩芽,連那些脆弱但倔強的路邊野花也早早的迎春而開。
隻是此時的夜晚依舊有些濕冷,不似冬日那般由外而內,是從身體深處而發的那種深入骨髓的冷,便是抱著暖爐在室外也無甚用處。
夜空有月無雲,地上一片銀白明朗,偶爾有兵丁提著燈籠沿著孝陵石階上下來回巡視。距離山腳不遠的一處樹林深處,李柏愕然以及憤怒的看著對麵那張美麗卻蒼白的臉龐。
月明風高,山麓密林,孤男寡女。
雖然兩人相距甚近,彼此呼吸出的白氣都能熱乎乎的撲在臉上,李柏卻根本生不出絲毫的旖旎心思。
因為,一把短劍此時正抵在他的喉嚨上,而短劍的另一端,就握在那位美麗女子的手中。
此地是孝陵,皇家禁地,這女子身穿黑色夜行衣在此處密林之中被三位身穿錦衣衛號服的漢子圍攻。
李柏身為孝陵衛中的一員,沒有高聲示警,反而助她將那三名錦衣衛擊斃,換來的卻是冰冷的懷疑和質問。
所以李柏有些愕然,十分憤怒。
“你是何人?”
感受著喉嚨處那絲絲的涼意,李柏小心的咽下一口吐沫,幹著嗓子說道:“這位姐姐,方才小弟好歹算是幫了你,你如此這般,也太忘恩負義了。”
那女子約莫十七八歲年紀,生的眉目清秀,直鼻絳唇,一張臉兒因為傷勢有些蒼白,倒更顯得她膚勝脂雪。
尤其是她那本應婉約如仕女的相貌,一雙眼睛的眼角卻有些微微上翹,這一翹便翹出了幾許英氣,連帶著那如黛的眉兒也有了點斜飛入鬢的感覺,猶如畫龍點睛一般,令溫婉的相貌頓時鮮活了許多。
此時她包頭的黑色方巾早已散亂,幾縷發絲被汗水黏在蒼白的臉龐上,一雙大眼睛烏溜溜的,卻沒有一絲的溫度。
李柏兩世為人,自認也見過不少美女,但這樣帶有英俠之氣的女子倒是頭一次見,饒有興趣的多看了幾眼後才接著說道:“常言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小弟穿上這身兵服之前也是讀過書的,怎可坐視姐姐在這等山野被人圍攻?”
女子冷冷一笑,嘲諷道:“休得胡言,那三人穿著號服,身份一目了然,你一個小小兵卒竟敢與他們作對,你覺得我有相信你的可能嗎?”
生平第一次無私的奉獻一把,卻被人無端誤會,李柏真是欲哭無淚。他總不能說自己其實來自六百年後,對官府沒啥敬畏心思,所以才敢在錦衣衛手下救她。
他想了想,隻好擺出副羞澀麵孔說道:“小弟真的隻是這孝陵衛裏的一名兵卒,今夜出來巡視,見姐姐……美貌,一時驚為天人,這才忍不住出手,確實沒有什麼別的心思啊!”
“莫要以為救了我我便不會殺你,縱使你真的如你所言,我也不會對你手下留情。識相的便老老實實說出實情,也省的死前受苦。”
說著,女子手中的短劍輕輕一顫,李柏的脖子上便多出了一條紅線,幾滴鮮血緩緩滲出,疼痛讓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李柏見女子說完之後氣息稍稍急促了些,又見對方肩部流血不止,眼珠一轉,便笑道:“你也不要太過於妄自菲薄嘛,你的長相雖不如鎮子上的翠紅姑娘美豔,但也生的頗為動人,我見猶憐……”
“住口!”
女子聽李柏又是胡言亂語,答非所問,怒聲喝止。
然而她左肩刀傷頗深,鮮血一直在流淌,剛才背後受的那一掌也令肺腑遭到重創,此時全憑毅力強撐,被李柏用話一激,強行壓下的傷勢頓時肆虐起來,哇的吐出一口鮮血,手中的短劍也有些拿捏不住離開了李柏的喉嚨。
李柏等得就是這個機會,劍鋒剛剛離開他就一偏頭,雙臂大張猛撲向前,惡狗撲食一般將女子撲倒在地。
“小妞兒,哥難得發善心救了你,你不老老實實以身相許也就罷了,居然拿劍指著我,太沒良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