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痛苦的是生嗎?
世上最難以承受的是死嗎?
世上最無可奈何的是陰陽相隔嗎?
世上最無力以對的是未知嗎?
世上最讓人心酸的是飄渺嗎?
生命的盡頭是死嗎?如果死還不是完結的話,那麼死的背後又是什麼?生命最艱難的不願嗎?如果不願是一種消磨的話,除了不願,生命還能留下什麼。
人生一世,有時候,不必太清楚。就像現在,身為炎胄人,身為一個有種性良知的人,我要做的,就是讓種族延續下去。要他不失種性特質的生存下去。
移星改命呀。
做一個流離千年的魂。
把生命中最輝煌過的生命印記複製下來。每一個星都有一個人與之相對應。惟有智計絕倫,勇武蓋世者,方能璀璨耀眼。
“我會將星命輪回的速度調整一下,讓炎胄族中誕生六個獨當一麵的絕世英雄。他們可以是最才華橫溢的少年絕才,像賈誼、霍去病,也可以是名傳千古的智聖,比如,諸葛亮、張良。意桑,你看這樣好嗎。”伽重有些癡迷的問道,好像正要完成一件偉大的藝術品。“好。”意桑輕輕點頭。
“那——請我神明睿智的王子殿下,用你高貴無比的鮮血,開啟塔頂吧。”
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真是一場華麗無比的追逐呀。
如果說醒是一種生存狀態的話,夢未嚐不是另一種生存狀態。隻是,這種狀態常常被忽略,或者說利用。也許忽略和利用本身就是矛盾的吧。
隻是,夢可以喚醒一些記憶。大抵也是有道理的。
錚錚琮琮的琴聲依稀而來,穿越無窮無盡綿延的黑暗,透過迷迷離離的國殤之夢,破過遙遙無及的混沌外在與自身,就這麼,叮叮咚咚,輕輕的敲在心頭,讓人心頭一輕。
李訣微緊的眉毛也在這一聲聲毫無心機的琴音中舒緩了起來,慢慢的睜開眼睛。他躺在身下的,是一個被水衝擊的無比圓潤光滑的大石,四周繁花似錦,流水潺瑗,香氣清新爽利,讓人心懷一暢,此景此地,倒頗有幾分傳說中世外桃源隱士居處。
李訣微微苦笑著拍拍腦袋,四顧之間,已看出不遠的拐彎處搭建著一座涼亭,那清寧婉約的琴聲便是從那過來的。他看看指尖上已經變得暗淡的黑色斑點,懶懶站了起來,朝涼亭走去。
少女倩思秀發高綰,一改先時的隨意,梳了個十分工麗的垂雲髻,身上換了一件淺紫的寬袖宮妝,清新秀雅,頗顯儀態。斂眉低目之間,認真的挑撥琴弦,音符便如流水般輕盈的跳躍而出。李訣走到近旁,剛好看到他精致的側臉,膚如玉潤,小巧的鼻子尤為惹眼,顯得非常個性。
倩思輕巧的撥出最後一個音,滿意的歎口氣,朝李訣歪頭一笑,“你好了。”李訣一攤雙手,笑道:“好像是沒什麼事了。你怎麼不彈了。莫非我這頭蠢牛笨馬攪了你的雅性。”
倩思笑著搖頭,目光柔柔的道:“‘鳴箏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指弦’。玉相哥哥,自從你走後,倩兒學了八年的琴,就是想著有一天,能彈給你聽呢。”李訣靦腆一笑:“八年了呢?公主都長成大姑娘了。皇上安好,清姿公主,也好?”
倩思臉色好像多雲的天氣,不由暗了下來,口/唇輕咬:“你——什麼意思。”“謝謝公主出手相救,李訣欠你一個人情。”李訣一拱手,“天色不早,家裏人該擔心了,別後勿勿,家姐甚是惦記,公主如是有空,不妨到總督府坐坐,告辭。”
“不許走,”倩思將嘴巴翹的高高的,好像隨時會哭出來的樣子,“你就這樣敷衍我,李訣,你還有沒有良心呀。”
“十年間風流水逝,江山易主也是尋常之事。何況人心呢,公主。保重。”
“玉相哥哥,記得‘長河吟’嗎?”倩思看著頎長身影執意而去。微齧的口/唇竟是咬出血來,塗在如玉的肌膚上,更為驚心動魄。她狠狠的咬著口/唇,淚珠依然斷了線般簌簌而落。一拂衣袖間,坐到箏前,十指如飛,彈出一首氣韻渾成的長河吟來。伴隨著琴聲,錚錚而落的,又何隻淚珠呢。
十年生魂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十年前,他天縱之才,妙識音律,不亞當世琴仙。揮手之間,意韻瀟酒,足令名家驚歎。驚為年少周郎。
十年前,她帝室明珠,與他紅塵相隔,卻緣於奇識,一心做他的小喬,稱得上相濡以沫。
十年前,百年傳說一時沸染,六聖傳人指於當世,司寧氏奇獲“辯才鏡”,凡是識出跟六聖有瓜葛的人,不能收用,就要毀掉。他高門之下,娥眉謠諑,舉家外遷。
十年間,她指婚朝廷重臣,深宮幽閉之中,卻嫻習技藝,守望一個渺茫的未來。
縱使相逢已不識,相顧無言,獨味淚千行。
倩思捧起古箏狠狠摔在石幾上,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