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錦瑟(1 / 2)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思帝台中央一位身著玄色金絲連縲鳳展華服的女人迎風而立。偶有輕風吹拂而過,卷起她衣袂飄飄,袖口上點綴南珠密密延展鳳袍尾後;褐紅色的寶石妝點金絲靡繡成的鳳凰雍容華貴,女人麵無情緒,她高高束起的鳳冠冰冷寒淩和額頭上的花鈿流霞寶石隨著女人一聲輕歎輕輕搖曳著。

一個太監不知何時參拜上前,作揖叩首:“太後。”

女人嘴角終於有了輕淡的弧度:“小陸子,哀家已經不再垂簾聽政了;可是突然之間又有些好奇朝堂之上的趣事,說來聽聽也好給哀家逗個悶子。”

小陸子佝僂著身形,眼神間不斷小覷窺探著太後神情;似是有言難出,亦或不敢言語。太後緩緩側顏,歲月對她的眷顧是令神鬼所嫉妒的;這個改變大樾王朝的女人是這般的霜寒冰冷,朱唇妝上那嗜血的紅色如魅魎一般的恐懼,低沉而悠然道:“無礙,說罷。”

“是。”小陸子似是心頭大石穩落,“自太後半月之前不再垂簾聽政後,朝堂上進言皇上廢黜您的聲浪漸高,大抵之意是......”

“是說哀家牝雞司晨,恐會再現漢朝呂雉之根本。”太後接過話,嘴角的微笑卻從未淡下。

小陸子花白的鬢角已是冷汗潸潸:“群臣蠱惑皇上,言然當年皇上生母先帝嫡後為太後所害;皇上已然龍顏頗怒......”

太後凝注遠方湛藍澄清的天空,舉步至闌珊處;眼眸萃了悲傷之色:“這是哀家欠他的,哀家欠他一命,欠他一生相守。哀家的今日都是他用命,用整個家族的榮耀所換來的。”言罷,已是淚水潸然,那瑩潤如月的液體從玉頰流過,一滴接一滴不從間斷,似滴答有聲般落在紫檀木闌珊上,“如若二十年前我不曾墜崖,何至連累了他......”

烏雲遮蔽的夜色,下起了磅礴大雨,雨點猶如疾馳而下的利器一般打在錦娘的身上。蔥鬱連綿的樹林間,那柔弱的隻影向前方倉惶跑去。影後方不遠處五六個騎馬的彪形大漢追趕著,那聲聲入耳的馬蹄音像催命符一般時刻提醒著錦娘,不能停下,一旦停下,便死路一條。

奔跑的太久,雙腿已然無力,似是灌鉛般的難再前行。麵前的一片敞亮空地處,錦娘倏地停住了腳步,左腳的半掌踏在那斷崖的邊緣處,幾粒碎石被搓的滾下深淵,發出絕望的空響回旋聲。她深刻明白已是無路可逃,一麵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另一麵是青樓老鴇雇傭的殺手,仿佛奈何橋上的距離竟是如此接近。失落回首間,那幾個彪形大漢離她已經幾步距離,為首的大漢眼眸間射出戾氣目光,嘴角一揚,輕蔑道:“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你又何必這般想不開?”

錦娘眉頭深蹙,她含疑不解的咆哮著:“想不開?我身家清白,自問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一個女子被逼良為娼如何想得開?”

幾個大漢互視一番,皆仰頭大笑:“你也不算是被逼良為娼的,相府大小姐許淑珍;你同父異母的姐姐,不遠萬裏命人將你送入青樓;當時還特意囑咐過一定要對你多加照拂。”

錦娘驟然初醒,原來那夜大姐安慰她失母之痛是假,送自己做揚州瘦馬①是真。錦娘自認與大姐從小到大情誼匪淺,不成想竟會被其這般算計。

錦娘啞聲失笑,悲惘的長歎一聲;淚水溢出眼間落下,回身舉步她凝著懸崖深淵悠悠,還有回風呼呼卷動著空氣的聲音,右手的崖邊豎立著一人多高的石碑,上麵用楷字刻著幾個大字‘彼岸崖’她沉重的閉上眼,輕語道:“親情怨生別,一朝俱殺身②。”

她帶著絕望、憤怒、悲痛和仇恨果斷決絕的一縱身形,直直墜下。迎麵呼嘯的風兒吹散了她本就不整齊的發束,拂起她如霧般的輕衫嫋嫋。

錦娘悲苦的冷笑,喃喃道:“若有來生,我一定要成為一個位高權重,心狠手辣的女人。”她靜靜的閉上了眼,等著無常帶著枷鎖來拷她入獄。一頭紮在冰冷的水裏,原來這懸崖深處是一片江流,水好似有著生命般的鑽進她的嘴裏、鼻子裏、耳朵裏寒冷刺骨。漸漸的,失去了意識,像是找不見歸宿的魚兒,漂泊無度。

“啊~”君輕一個戰栗從床上坐起,那後怕的恐懼似是紮根的藤蔓,纏繞著她不再平靜。修長的睫毛微微輕顫,眼前還是那救了她的漁夫家中。

“君輕姐......”一個十三四歲的姑娘進來,她是漁夫老劉叔的女兒劉璃箬,初見之時她眉如娥柳,眸似晨星;朱唇一點櫻桃紅,雖隻是農家女子裝扮,但仍無法遮擋她的半分纖美,一襲碧藍色水袖上杉配月白色裾裙,頭發以一支藍蝶鏤空金絲纏紋發簪輕輕固定,“你又做噩夢了?”

“不礙的,璃箬。我沒事,自從被老劉叔救起後每晚入眠,總是會不斷的想起墜崖前的事。”君輕轉首透過窗子看著院外一棵柳樹豎立風中,柳枝隨風搖曳。眸中略帶傷感,不經好笑自己與這柳枝有何分別,除了隨風搖擺,從由不得自己。便化名柳君輕,隻說是京城人士,家中父母雙雙辭世,隻餘自己一人。前幾日上山采藥時不慎跌入崖底,淳樸善良的劉氏父女聽後心裏一陣動容,便一直照拂君輕至今;從此以後許錦娘已死,活著的是柳君輕。可對於這番說辭隻有一個人不信,那便是璃箬的青梅竹馬雷雲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