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太婆走了不一會兒,寶玉回來了,也命人去接襲人回來。差不多到了晚上,襲人也接回來了。我為啥知道是晚上?我說過,曹雪芹寫故事,他的時間線,全部埋在場景裏麵,而不會單獨交代出來。
襲人回來,寶玉急忙要把糖蒸酥酪給她吃。得知被李嬤嬤吃了,寶玉正要發作,襲人忙說自己肚子不舒服,不能吃這個,現在隻想吃風幹的栗子,便轉移了寶玉的注意力。寶玉可真是好騙,就屁顛屁顛幫襲人剝栗子。我引用一下其中兩句:“你替我剝栗子,我去鋪炕”“方把酥酪丟開,取了栗子來,自向燈下檢剝”。如何,鋪床了,燈下剝栗子,就交代出了具體的時間。這種寫法很高明,避免了生硬地營造場景時間。
話說寶玉邊幫襲人剝栗子邊聊天,就聊到了襲人準備離開這個話題上。原來啊,白天的時候,花家的人,正在商量把襲人贖回來。而且賈府這種寬厚的主子家,說不定還不要贖金,會倒給一筆賞錢呢。襲人自然不肯回家,為啥呢?這家子大人,估摸著要了賞金,再把襲人買一回,或是嫁人再撈一筆彩禮也是可能的。襲人這種心思細密的女孩,怎麼會願意重回這個家呢。再說了,她可是寶玉的貼身丫頭,將來十有八九都是做寶玉的妾的命,總好過回到這個一窮二白的家裏,以後嫁個不知道底細的人家,說不定有暴力傾向的老公要好得多。
襲人也順著這話題,說家裏人準備贖她回去。這可把寶玉給嚇壞了。要知道,寶玉對他身邊的這些姐姐妹妹們,都是心疼得很,他哪會舍得她們任何一個離開呢。寶玉傷心的淚流滿麵,襲人也見好就收,準備勸勸寶玉,要寶玉答應她幾個要求。前麵說了,襲人其實還指望著做寶玉的妾呢,所以,她對寶玉的態度,自然與別的丫鬟不一樣,她是希望寶玉將來能混得風生水起。寶玉為了留住襲人,滿口答應。還滿口胡謅,將來讓襲人做八抬大轎。襲人說有這個福分,沒這個道理。我解釋一下這個八抬大轎吧。
抬轎子的人有多有少,一般二至八人,民間多為二人抬便轎,官員所乘的轎子,有四人抬和八人抬之分。如清朝規定,凡是三品以上的京官,在京城乘“四人抬”,出京城乘“八人抬”;外省督撫乘“八人抬”,督撫部屬乘“四人抬”;三品以上的欽差大臣,乘“八人抬”等。所以,“八抬大轎”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這是有嚴格等級之分的。但是古代,允許八個人抬的娶親大花轎,所以,寶玉和襲人,說的這個“八抬大轎”,就是大花轎,暗示將來會娶襲人。襲人當然沒道理坐,因為即使她能嫁給寶玉,身份地位懸殊,頂多就是個妾啊。
這位少爺,對襲人提出要尊敬讀書人、出家人,管住自己的嘴巴,認真念書、不要吃胭脂等要求,答應的痛快。吃胭脂,這位爺的愛好真是不一般。當然,他忘記的更快,第二天又偷吃胭脂了。
二人正說話,秋紋來說,三更天了,寶玉也讓人取表看看,“針已指到子初二刻了”。這聊天,可聊得夠久的了。還有,別忽略了,“表”“鍾”已經在《紅樓夢》中出現過很多次了。“窮玩車,富玩表”,估計康熙年間,有一塊西洋表,那可是價值連城。
第二天早上,襲人有點風寒感冒,寶玉讓她服藥休息後。忙完這件事,寶玉又開始無聊,便走到黛玉那邊打發時間。書中寫到“彼時黛玉自在床上歇午”,原來早上起來,到現在已經是中午了。
寶玉見黛玉嗜睡,怕她睡出病來,就打趣說要給黛玉解悶,讓她不要成天老是悶著。寶玉歪在黛玉旁邊,問她要一塊枕頭。黛玉讓他在外麵拿一個枕頭,寶玉說,“那個我不要,也不知是那個醃舎老婆子的”。寶玉這個人,對漂亮的女孩,怎麼都不嫌棄,但是對於糟老太婆,就嫌棄得不得了。別說寶玉,估計現在廣大男同胞們,也差不多吧。黛玉把自己的枕頭給寶玉,兩人有一碴沒一碴地聊天。
黛玉發現寶玉臉上有一塊紅點,原來是寶玉又偷吃胭脂了。昨晚上他不是還答應襲人,不幹這些事情麼。黛玉對寶玉吃胭脂的態度,與襲人不同,隻是讓他自己小心點,被別人看見又是不得清淨。黛玉果然不是俗世中人,她對寶玉這種吃胭脂的怪癖也好,不屑儒家經典書籍也好,都是沒什麼驚訝的,也完全不在意。所以寶玉一直視黛玉為唯一的知己。
寶玉也聞到了黛玉身上有香味,便要尋個究竟。被黛玉酸溜溜諷刺,說自己可沒什麼“羅漢”“真人”給奇香,也沒哥哥弄什麼風霜雨雪之類的。這明擺著是說薛寶釵嘛。寶玉不依,說每次說什麼,話題總會繞到薛寶釵這個事情上,就撓黛玉癢癢。知道黛玉說“寶玉,你再鬧,我就惱了”,寶玉才作罷。
黛玉不依不饒,說既然自己又“奇香”,問寶玉有沒有“暖香”。又扯到薛寶釵“冷香丸”這個上麵。寶玉又要撓黛玉,黛玉連忙說再也不敢了,又讓寶玉聞聞自己的袖子,這才作罷。然後兩人約定,斯斯文文說一會話。
接下來,寶玉胡謅,給黛玉編了一個揚州的故事,調侃老鼠精變做林家大小姐“香玉”,黛玉這下可樂了,然後就擰寶玉的嘴巴,準備教訓他。這麼一鬧,估計黛玉也沒睡意了。人的精神麵貌也好了。兩人正在鬧騰的時候,寶釵來訪。聽到他倆說“典故”,順便也調侃寶玉,為啥在賈妃讓他寫詩的時候,就不知道芭蕉的典故了。
這一回到此結束,出場的這些,相對來說,都算是小人物,隻是年齡不同,身價不同而已。這些不同階層的人,生活在同一個時代,卻有著迥然不同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