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洛北辰師從名門,李大夫待他極為的客氣。將他一路引至自己常坐的長案前,又親自扇爐燒水烹了一杯茶。
烹茶的功夫,李大夫側眼偷偷打量洛北辰。他坐在那裏,俊逸麵容沉靜如水,眉目間透出的優雅淡定令人欽歎。
蜜色瓷杯浮沉著碧青茶葉,水氣裏蒸騰出沁心的冬日梅香。
“水是梅心雪,茶是嶺上香。”洛北辰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讚道,“好茶,好茶。”
“尊駕見多識廣龍華城什麼沒有,見笑了。”話雖如此,卻也因為麵前年輕人能如此品茶辨水讓他另眼相看。
“如今龍華人心浮躁,少有人像先生這樣沉心烹一壺香茗了。”
“這茶也是我早年在龍華行醫時,偶遇一位高人傳得。離開了煙花繁華之地,連這梅花茶都沉澱出歲月的清苦味道了。”李大夫亦呷了一口,唇齒間香氣迷蒙中透著幾絲苦澀。龍華舊事,一一浮現,數十年沉浮歲月如白駒過隙。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今日梅茶較龍華之微有苦澀,隻因兩地水質不同。先生心中有苦,便把這苦因推給歲月了。”
“我本名李濟宏,三十年前也曾求學至太上玄妙閣。閣種三年教化師恩,受益匪淺。隻因機緣不巧,遺憾最終未得正式入門。”他話說到這裏略停了停,仔細的觀察著洛北辰的神色。這樣熟悉感覺,若是舊時相識,聽到名字總會有所動容吧?
可是,洛北辰卻隻是客氣道:“原來李先生也曾同在玄妙,失禮失禮。”
“尊駕——”
這時甄亦靈撫著小貂坐在外麵的藤椅上高聲笑道:“你們這樣客氣來客氣去,什麼時候才能替爹爹配藥啊?”
她的聲音脆亮,打斷了屋內客氣的寒暄。
洛北辰笑著說:“先生直呼我名字即可。”
“好,好。”
洛北辰也不拐外抹角,直接開門見山地問,“玉焰草在醫科典籍中從無記載,先生又是從何處得知玉焰草?”
“我也是十年前經龍華一位高人指點,偶然得知玉焰草可化解寒毒…”
洛北辰打斷他的話,直截了當問:“十年前一樁大事震驚朝野,先生可曾聽說?”
十年前,龍華唯有一樁大事,可以稱為震驚朝野。正是因為此事,他才跟隨甄家夫婦逃出龍華,遠居在這窮鄉僻壤。洛北辰所指之事,莫非就是……
李濟宏麵容微動:“是何事?”
“蘇門謀逆案。”洛北辰眼睛盯著李濟宏,低聲說,“一等護國公蘇老將軍被告發屯兵養馬,意欲謀逆。”
李濟宏心中咯噔一聲,麵上卻不敢露出分毫異色:“蘇老將軍戎馬一生,戰功赫赫。可憐忠良未有好下場,一代名將在獄中被逼飲恨自盡。”
“大夏家天下,先皇擔憂百年之後太子即位,蘇老將軍功高蓋主,大夏皇室再無人能夠鎮住他。所以,不如鳥盡弓藏,先下手為快。待到將來新皇登基,重新封蔭蘇時後人、複國公府榮華,又能博一個賢君之名。所以說,先皇未必不知蘇老將軍冤枉,然而有舍方有得,這樣一石二鳥,能安天下、收兵權。可歎君王之術,哪一個腳下不是踏著森森白骨。”
李濟宏內心一震,目瞪口呆地看著麵前的青年。十年前洛北辰應不足十歲,怎麼會知道這些朝中故事?
看見李濟宏的表情,洛北辰更加篤定了甄家的身份:“蘇家當年也算是赫赫揚揚,蘇家公子娶了當朝公主,貴為皇親國戚。也正是因此,先皇並不打算在蘇老將軍死後株連蘇氏滿門,隻是宣布了剝除護國公封號,子孫貶為庶人。但是,暗中卻有惡人陰謀陷害,以冰蠶之毒欲殺害蘇家後人。”洛北辰定了定,用更低的聲音繼續問:“丫頭姓甄,父親中了冰蠶毒,而那蘇家小姐夫家正是姓甄。不知丫頭是否是蘇家後人?”
李濟宏愣在原地,半晌才說道:“我不知您是何方高人,能夠知曉十年前朝中秘聞。但是這樁樁件件非同小可,我一介平民,怎麼可能知曉。”
“十年前,蘇家中毒之際,有人送來一張藥方並一匣玉焰草。正因如此,您才知道玉焰草的功效。”
“你怎麼知道?”
洛北辰淡淡一笑:“當日為先生送藥之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