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杜興雪逆風而立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微微揚起她年輕而充滿朝氣的俏臉,仰望著大都會那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忍不住自嘲地笑歎:“小時候牛逼哄哄的夢想,長大後全變成了買房。”
忽然,有一個聲音追問而來:“那麼你小時候的夢想是什麼?”
順著這個追問,她忽然就陷入了沉思:
夢想是什麼?
……她總在想。
夢想是什麼?
……我也一直在想。
可是,杜興雪跟那無數個很多人一樣,都在捫心問著自己,卻沒幾個人能夠說的明白夢想到底是什麼。
那一年,《北京青年》高喊著那激蕩人心“重走青春”的口號,讓許多沉淪現世的年輕人再次重燃青春的激情,她們紛紛效仿著劇中的人物,興致勃勃、摩拳擦掌地也想要重走一回青春,他們想在“行走”中再次尋找那早已在現實生活中埋藏的真實的自我。然而,在國疆之南的世界工廠,無數汲汲營營的小人物們卻正掐指盤算著如何加班才能讓生活變得更寬裕,如何爭鬥才能保住自己在公司的位置而不會被別人取代,生活成為上班、加班和無休止的爭鬥。
於是,人們就再次自嘲地說,“有的人,一生下來就擁有無數的蘋果,而有的人生下來卻隻能看到果園裏那迎風孱弱的果苗”。
這種仿佛“命中注定”的命數,讓無數人在自嘲中無奈地泛著酸楚。
然而,誰也無法說清楚那“命中注定”的,到底是什麼。
“命中注定”實在是個玄妙的詞,杜興雪總是在大霧彌漫時,幻想著或許在迷霧的盡頭能找到那個擁有魔法的白胡子老爺爺,他慈善地帶著儀式般地用手輕撫著我的額頭,說他能幫她實現三個願望。或者在進入洗手間時,幻想像《今天開始做魔王》的有利一樣,突然掉入馬桶穿越到異世界成為魔力無邊的“王”。再或者,幻想像茜茜公主那樣,用那釣魚的魚鉤釣到那位英俊帥氣,浪漫體貼的王子,從此享受美麗甜蜜的愛情,直到地老天荒。
小時候,我們仰望頭頂夜空時,單純的隻希望看到閃爍瞬間的流星,長大了卻希望抬頭能掉下個餡兒餅什麼的。
是世界太過匆忙?還是我們的心總是一直在祈求仰望?
或許,天地、因果,總會有說不盡的驚喜在等著我們去追尋……
“命中注定”實在是個奇怪的詞。也許,天生擁有是命中注定。
可誰又說,努力耕耘著去收獲,就不是命中注定呢?
第一章
北方十二月寒冬的夜晚來的非常的早,尤其是位於京畿正南方郊區的興安縣,在遠離了大都會的燈火闌珊與車水馬龍的地方,夜晚就顯得更為寂靜而安詳,閃閃爍爍的寒星便似鑲嵌在無邊無際黑色夜幕的鑽石一般,清冷深邃而又靈動浪漫著。
彼上電子辦公室左前方的牆上,掛著一張亞克力材質白色印花的圓盤時鍾,然而卻早在無人問津的某一刻停止了指針的轉動,它的時間永遠停留在了17:20,那是距離下班還差10分鍾的地方。
杜興雪神色黯淡的像是被抽空了氣力的布娃娃,無力地癱在座椅上,她看著辦公桌上的一堆雜物,愣愣地出神。
時鍾早已壞了,指針早已停止了。可是,真正的時間卻從未停止過……
“嘭!”
杜興雪被產線的開門聲吵地回了神,她沒有理會走進辦公室的人到底是誰,兀自打起精神開始一點一點地收拾自己的東西……合起每日開會不離手的黑色膠皮記事本、將早已沒了帽兒的藍色圓珠筆丟進垃圾桶、扯下粘在工位屏風上寫滿字跡的史努比形的便利貼……那黑色墨水記錄下的一串串日期裏,浮現出曾經每個人的笑語歡顏,杜興雪望著那漸漸空蕩蕩的屏風,忍不住地紅了眼眶。
右邊兩百平米的辦公區域裏隻剩下她一個人了,那些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十個人還在產線忙碌著。對了,她差點兒就忘記了,作為一個業務運營經理,她坐在生產部的工位群裏,已經被他們的人包圍了許久了。
杜興雪起身最後細細環顧這個讓她既愛又恨的地方……那裏是她曾經踏足過的地方,那裏曾經有她查看過的文件,那黑色的轉椅曾經留有她的溫度,甚至在她左側腿部坐著的地方還有細碎的餅幹屑無法清理掉。這裏也是他們曾經愛過、一起“戰鬥”過的地方,那一個個的音容笑貌,一次次據理力爭的辯論,仿佛都還在眼前……仿佛她還在,那時的風光還在,工廠院子裏那吊掛在葡萄架上的小葫蘆也在。
然而,這片段、這回憶,越是浮現清晰,心就越是疼痛。
成長總會遇到分別,因為那太早的相遇,就會遇到太多的分別。分別就像是一種剝離,從身體和心裏硬生生地抽掉一根根的回憶,讓人疼痛卻無法去撫慰分毫。所以,成長是疼痛的,分別亦是疼痛的。
時光向前,毫不猶豫,不在眷顧。而她還在這裏,卻茫然無措,不知該何去何從……
人們總愛問,如果回到過去,是否還會選擇這裏?
可是……世間沒有如果,世間隻有過去……
“興雪,今天搭我車的走麼?”財務室的出納小李提著包躡手躡腳地站辦公室門口正門的屏風後,衝她小聲喊。
杜興雪恍然回神,掩飾著臉上失落的情感,衝對方揮揮手,僵硬地笑笑:“哦,走。走。”
是啊,是該走了!
天下從來都是這樣,沒有不散的筵席!今天在這裏,明天又能在哪裏呢?
“執著相思了無意,未妨惆悵是清狂!”杜興雪最後望一眼空蕩蕩的辦公室,嘴裏低喃地念著這略帶哀傷的詩詞,雙眸含著淚水強忍著不讓它流下來,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便悄悄地拿著自己的物品出了辦公室。
大雪下過後的工廠院子裏覆蓋著沒了腳踝的白雪,將曾經她走過的每一寸土地都遮擋的嚴嚴實實。宿舍樓一側用丙烯顏料繪製而成的巨幅彩畫還在那裏,那是她和同伴們用了兩個星期的時間一筆一劃勾勒出的風景。工廠院裏昏暗的光線掩蓋了她此刻傷感悲慟的神情,隻有在馬路上那一晃而過的路燈下才能看到她臉上晶瑩的淚水,冬季十二月下午5:30,興安縣的天已經完全黑了,這是杜興雪心裏唯一慶幸的事。,這裏有她太多的回憶,這裏留下了她太多的愛,也是這裏帶給了她這二十多年從未有過的恨。她竭力地壓抑著自己的抽泣聲,她不想讓同事小李聽到她的哭聲,看到她的淚水。此時此刻,她隻想盡快地回到家裏,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的失態,不想得到任何人的關心問候,也不想跟任何人說話。
杜興雪一個人在縣城裏租了50多平米的一居室,相對獨立的一居室是她此刻最想回到的地方。用冰冷的鑰匙打門,溫暖的熱氣瞬間包裹了她浸透寒氣的身體,凍得僵硬的臉頰才開始緩緩地柔和起來。她像往常一樣,反手鎖門,倚靠在牆角的鞋櫃邊脫鞋,然後隻穿著襪子走進客廳,把背包和從公司收拾回來的用品放在沙發上。然後一層一層地脫棉衣、毛衣,直至換了棉絨絨的睡衣後,才陷進柔軟的沙發裏。電視打開後,整間空寂的屋子才在嘈嘈雜雜的聲音中有了些許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