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大地還未褪去黑夜的靜謐,天空還未大亮的時候,我們便來到了江邊,準備渡江。此時正風平浪靜,站在船上,周圍隻是傳來水波蕩漾的聲音。黑夜中,隱約可見士兵們拿著木槳,精神奕奕地劃著江水,原本平滑如鏡的江麵被劃出一條條的裂痕,卻又立即愈合。水是至柔之物,卻能克世間至剛之物。可見深入不斷的柔情是可以動搖甚至摧毀堅硬的,那為何世間還有戰爭呢?我看了看群兵,也許戰爭是最直接的,也是最後的武器吧。
“趙禮,將軍讓你進船艙去。”小劉對我喊道。小劉是我新認識的人,今年十六歲,家中有一對年老的雙親和一位剛過門的妻子。他的眼睛大大的,白眼珠鴨蛋清,黑眼珠棋子黑,定神時如清水,閃動時像星星。我向他點點頭,進了船艙。隻見華月坐在一把小板凳上,他看著我笑道:“怎麼在船頭立那麼久?當心著涼了。”我微笑著走到他麵前道:“已經是夏天了。”他理了理我被風吹皺的衣袖,道:“等會兒上岸之後,你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知道嗎?我帶著大軍殺進敵營,你就在隊伍後麵等著,我會叫人來找你的。”我點點頭,擔憂道:“那你要小心。”華月給了我一個寬心的微笑,道:“嗯,你放心。”
船靠岸了,群兵紛紛敏捷地上岸,華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隨即隱沒在人群中。
大家保持著隊伍,整齊地跟在華月身後衝向敵營。這時候,殘雲已經散盡了,幾顆寥寥的晨星,在那晴朗的天空中閃爍著漸漸淡下去的光輝。東方的天空中,泛起了粉紅色的霞光,大地,也被這霞光染成了粉紅的顏色。我跟在隊伍後麵跑著,想到不久後也許會到來的一場惡戰,不禁瑟縮了一下。
突然,隊伍的速度放慢了,極慢極慢,我不解道:“難道前麵已經開始和敵軍主帥交鋒了?”“嘿!我說你小子可真夠笨的,你沒看咱們跑了半天,路上都連個人影兒都沒見著嗎?現在咱們可要小心著點兒,說不定有埋伏呢!”我身邊一個青年男子不屑道。我恍然大悟,細細看了看周圍,路邊偶爾有幾顆高大的樹木,風吹影動。耳邊除了震耳欲聾的腳步聲,別的,什麼也沒有。確實不對勁兒!這裏不是敵軍的軍營所在嗎?我前段時間還來這裏偷過藥啊!怎麼現在什麼都沒有?難道是遷營了?可是,再往前走,應該就是江城中心了,可是那江城極小,怎麼有地方駐紮大量的軍隊呢?慢慢的,我們走到了江城中,隻見家家關門閉戶,所到之處都是一片清寂,也不見任何敵軍的身影,我的手心有些冒汗,身邊的人都拿緊了手中的銀劍,警惕地四處張望著。大軍走了一天,把江城走了個遍,別說敵軍了,連一個百姓都沒有。夜幕降臨,眉月照疏星,華月命大軍原地休息。
“趙禮,大將軍叫你。”小劉找到我道。我跟隨小劉穿過人群,來到華月臨時搭建的帳篷裏,周副將正在和他談話。
“大將軍,這江城怎麼成了空城了?難道是敵人耍的什麼計謀?”周副將問道。
“沒想到咱們占領了一座空城。江城的百姓去了哪裏?難道被敵軍抓去了?”華月鎖眉道。
“哼,白羽占我江城,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咱們這次一定要把江城奪回來,不能讓百姓們再受他們的欺淩!”周副將握拳道。
“江城已經算是被奪回來了,可是一個空城,百姓不知所蹤,有什麼意義?得著人打聽打聽百姓在哪兒才行啊!”華月沉重道。
“肯定是被白羽關起來了!他們怎麼可能善待那些百姓?”周副將咬牙切齒道。
“好了,周副將,現在天色已晚,你回去休息吧,我們就在這裏靜觀其變,等打聽到了江城百姓在什麼地方,再做打算。”華月道。
“是,將軍。末將告退。”周副將做了一揖,走出帳篷。
我走到華月麵前。“如兒,你沒事吧?”華月關切地問道。我搖搖頭,他放心地笑了,轉而閉上雙眼,右手指緩緩揉著太陽穴,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掃下一片濃密的陰影。見狀,我靜靜走到他身後,輕輕揉著他的肩膀。他轉過頭來,握住我的手道:“你今天一定很累了,早點休息吧。”我微笑著搖搖頭,道:“我不累,幫你揉會兒再睡。”他笑了笑道:“你真好。”揉了不多時,華月便睡著了,身子沉沉地倚著我,頭重重地靠在我的肩上。我輕喚道:“月,月……”他沒有醒,依然是沉睡著。我放下停在他肩上的雙手,輕輕地摟著他,以免他倒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呼吸,以免把他吵醒。“如兒……”他握住我的手,迷迷糊糊地呢喃著,整個身子陷入我的懷中,又沉沉睡去。我苦笑,看來隻能一動不動地當他的枕頭了。
第二天,華月從我懷中驚醒,道:“如兒……你……我昨晚……”我笑得有氣無力道:“你昨晚把我當成床了。”他麵上泛起潮紅,心疼道:“你怎麼不叫醒我呢?你的眼睛都腫了……”“啊?我……我的眼睛腫了?”我連忙摸了摸雙眼,真的眼皮很厚……我歎了一口氣道:“我叫了你,是你不醒啊!害得我眼睛都腫了。你睡得太沉了。”他麵帶愧色,繼而笑道:“沒關係,就算你眼睛腫了,我也要你。”我臉紅了,嗔道:“打仗還沒個正經!”說完,我站起身來,卻眼前一花,猛地一陣暈眩,就要往前倒去,華月急忙接住了我,道:“如兒!你沒事吧?”我瞪了他一眼,委屈道:“我以後再也不要給你做枕頭了!”“好好好,不做不做。你快休息吧。”華月賠笑道。我一想到還要行軍,欲哭無淚道:“我怎麼休息啊?不是還要行軍嗎?難道你要我一邊走路一邊睡覺?”轉而氣道:“你說你怎麼睡那麼沉啊?一點兒也不警惕,如果昨天當你枕頭的不是我,說不定你就要吃虧了。”他笑道:“好好好,都是我不對,我不應該睡那麼沉的,應該早點兒醒過來,這樣我的如兒就不會那麼累了。我們今天不行軍,等我們打聽到了江城的百姓在哪裏,再出發。我派出去的探子還在路上,今晚才能回信。你就好好休息吧,什麼都不用擔心了。”我這才在華月的攙扶下睡了下來。我的床鋪就在華月床鋪的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