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呂娟卻絲毫不覺得這是為她著想,又恨恨瞪了柳英兩眼,哀求道:
“高叔叔,你跟母親說說好不?不就是怕我出事嗎?我發誓再也不把隨侍的婢女甩掉,也不隨便亂跑。大不了……大不了高叔叔你親自點派一整隊的兵士隨時跟著……總之,隻要不是她就行。”
高順聞言有些驚訝。女公子“逃脫”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雖說這其中也有男女有別以及上下尊卑的問題在裏頭,可隻要呂娟不願有人跟著便定然能夠“逃脫”,也是她“本事了得”。而這柳英,居然能讓呂娟束手無策到寧願被“重兵”保護,當真有點意思。隻不過呂娟這請求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女公子,陷陣營的兵卒雖強,有時也不方便。”
“可以前不都是父親的手下保護我的嗎?高叔叔你又不是不知道。”呂娟撅嘴說道。
高順聞言苦笑,答道:
“女公子現在大了,與以往不同。”
聽到這,呂娟猛地想起自己追上高順可不是為了說柳英的事情,當即板起麵孔,極認真地說道:
“高叔叔,你也說我長大了。那麼,不要當我是小孩子來哄,行嗎?”
高順聞言一怔,緩緩點頭,隱約猜到呂娟要問什麼。
真到開口,呂娟又有些緊張,無意識地將衣帶在手裏絞做一團,好一陣才嚅囁著說道:
“高叔叔,母親說我們是在二叔家作客。我不信。作客……作客為何連高叔叔和陷陣營都一起來了呢?父親和二叔呢?前段日子又是誰在攻打山莊?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果然是瞞不過去了。高順暗歎了口氣,蹲下身,有意用仰視的目光望著呂娟,問道:
“女公子,你覺得董太師是好人還是壞人?”
“壞人。”
這個回答大出高順意料,讓他當場愣住。就他所知,董卓時不時會送些或貴重或新奇的玩意兒給呂娟,雖然到最後董卓都沒能說服呂布為其義子,卻哄得呂娟改口叫自己為“爺爺”,便可見他對呂娟有多嬌寵。而呂布放任女兒如此稱呼,也讓一般人以為他實際上已經認了董卓為義父。
“高叔叔是不是以為,董爺爺對我很好,所以我應該覺得他是好人?”呂娟說這話時,神情間竟是異常早熟,“母親也是。隻有說到我可以嫁人這一點上,才覺得我長大了。唐姐姐都跟我說了,董爺爺做了很多壞事,他還讓父親跟著他一起做壞事。連高叔叔也不能說父親是個好人吧?我都還記得高叔叔的回答呢!”
那時,陳燕尚在,趙庶也才新近升作軍侯。呂娟哭泣著闖入廳室,全然不管裏麵的人原本在做什麼。
“高叔叔,父親是壞人嗎?”
“女公子休要聽他人胡言!主公是屬下見過的最好的父親。”
憶起往事,饒是高順心誌堅韌,也不覺有些唏噓。他以往還覺得主公總跟女公子說些不該跟小孩子說的話,十分不妥,然如今看來,也許那才是“知子莫若父”吧?但呂娟提到的“唐姑娘”,卻讓高順極端不快。由於兩位主上有意無意地回避,可憐高順直到現在還不知道她究竟算是什麼身份。他生平最恨稀裏糊塗的事情,而偏偏現在他還不得不稀裏糊塗的費心照看好那個麻煩!更何況她先前那些惡言惡語,也不是為人下屬可以“寬容諒解”的。
“那麼,若以那位唐姑娘的‘見解’,誰是好人呢?袁槐?王允?皇甫嵩?”
柳英第一次聽見高順用用如此譏誚的語調講話,飛快地瞄了他一眼,又垂下頭盯著腳尖出神。呂娟更是被驚了一跳,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隨即又好像氣惱自己膽怯似的,咬著嘴唇狠命瞪了回去。
見狀,高順一驚回過神來,自嘲地一笑,放柔了語調緩緩說道:
“關於我等現下狀況,請容屬下稟告:二爺進到洛陽前,曾救下被劫離皇宮的少帝與當今。少帝便賜中興劍予他,令其竭己之力盡忠漢室……”
若是萬煒此刻在場,必然是要撇嘴又撇嘴,因為這話隻有前半截是真。但不管心裏否認多少次,他也隻能默認這種說法。他總不能告訴其他人,當年靈帝鑄劍時的祈望被被即位的兒子忘得幹幹淨淨,竟將其隨手丟給——少帝自己口中說的倒是“賜給”——一個初次見麵的陌生人,起因僅僅是後者讚賞了一句“好劍”。
“……二爺終是殺了董卓,回報天子之賜。可惜,王允既不肯寬宏施恩,又不能狠心立威,隻急匆匆下旨讓牛輔、郭汜等人入京謝罪,結果激起反亂。郭汜、李傕、張濟各自帶兵殺回,牛輔更是引白波賊寇侵襲長安。王允自以為人心可用,以民守城,然不足兩個時辰,長安城破。主公不得已避其鋒芒,南下武關,應當是去了荊州地界。”
說到此處,高順略停了停,讓呂娟慢慢消化先前那些內容。
“至於先前攻打山莊的,乃是董卓部將之一的樊稠。他……女公子……應是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