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雨初歇。天漸漸收攏了最後一絲涼意，露出了魚肚白。
蘇瑾緊了緊單薄青衫，雙手用力，推開了大門。
“哎，蘇小哥，這麼早就起來了，要來碗熱粥嗎？”挑負攤檔的壯碩婦人，看著少年，笑容和煦。
“麻煩吳大嬸了”蘇瑾一愣，但看著早早便擺攤的婦人，微微拱手。
“不麻煩，不麻煩，這鬼天氣連下了三天雨，要是今天再不開張，我家那口子可要罵人了。”吳大嬸一邊盛粥，一邊向蘇瑾抱怨道。
蘇瑾一笑，“張大哥不是去了天涼郡嗎？這麼快就回來了？”
“唉，別提了，那天涼郡鬧了饑荒，我家那口子要不是有點機靈勁，早早的跑了回來，也許就要交待在那了”吳大嬸一臉後怕的說道。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蘇瑾喝完了最後一口，想了想，對婦人說道“吳大嬸，我今天胃口很好，可否再給我一碗帶走”說完，便從懷裏掏出來十枚銅板。
壯碩婦人一愣，仔細一想。知道這個平時隻有一碗胃口的少年許是在照顧自己生意。心中頗暖，頓時眉開眼笑，連忙道：“當然可以了。”但想起少年的不易，又開口道“不過三枚銅板可就夠了”。
“無妨的，我以前本就常受你同張大哥照顧，以前我白喝了你那麼多碗粥，可不隻這十文，說起來還是我賺了呢”少年言語溫和。
“你這話說的，帳怎麼能這麼算呢”婦人笑罵道，但終究收下了少年的好意。
看了看不早的天色，如夢初醒的少年向婦人道了聲歉，便頗顯急切的進了房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包袱，才關上門，少年便急匆匆的向巷外跑去。
“哎”婦人看著冒失的少年，喊了一聲，但漸行漸遠的少年明顯沒聽見。看了看手中少年尚未動過的熱粥，婦人一陣好笑。
鬱南鎮是整個清涼郡最大的鎮子，占地廣闊，共有一十二巷。蘇瑾居住的南華巷共四十三戶人家，在鬱南鎮上隻能排行中等。而蘇瑾要去的，是小鎮人數最多的西元巷，那有座清涼郡最大的瓦肆勾欄。叫銅雀樓。
早早便失去父母的少年為了糊口換過很多營生，打鐵鋪的學徒，藥店的夥計，浣溪江上的捕魚郎。但最終都因各種原因而折戟沉沙，直至半年前少年被柳絮巷的高老頭收作了徒弟，方才算是安定了下來。
高老頭擅製香，手藝高超，小鎮中富貴人家的各類香料，皆出自高老頭的手。但高老頭一生孤苦伶仃，脾氣古怪。從未收過弟子，許是覺得不該將一身製香技藝帶進土裏，於是在彌留之際收下了蘇瑾。在高老頭死後，蘇瑾便接下了在銅雀樓的生意。為那些女子提供各類香料。
輕輕敲了門，早就等待多時的張虎沒好氣的說道“你怎麼來這麼晚，要是再晚半刻鍾可就要等明天了”
“昨天睡得晚了一些所以今天就沒按時起床”蘇瑾靦腆一笑。
“知道，知道，昨天叫你同我一起去看那新入閣的紫萱姑娘，你回到家了，少不得情不自禁，但要注意身體啊”張虎一副過來人的口氣，對蘇瑾勸誡道。
蘇瑾翻了翻白眼，不搭理這個一臉猥瑣的玩伴。直奔內院走去。
“唉，蘇瑾，等等我啊”張虎急忙趕上前，叫住了蘇瑾，待蘇瑾停下後，摟著蘇瑾肩頭，麵有難色，扭捏的說道“那個……蘇瑾，哥哥最近手頭有點緊，要不……”
看著蘇瑾麵無表情，又急忙道“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你這話已經說了不止一次了”蘇瑾看著張虎，一臉不信。
張虎急忙立誓道“我保證絕對是最後一次，要不我就再也見不到竹韻姑娘”
同蘇瑾從小一起長大的張虎一直以來有個夢想，娶好女人，住大房子，成有錢人，很俗氣。而在張虎眼中的好女人，名叫竹韻，是銅雀樓花魁薛黛的貼身侍女。十歲之時便因見到竹韻而立下此大誌願的張虎一直認為，這個夢想，既然起於竹韻，那麼張虎相信，亦會終於竹韻。
看著發此重誓的張虎，少年歎了口氣，“你要多少？”
“一兩，八十文也行”張虎咬了咬牙。
蘇瑾從懷中掏出一兩碎銀，看了看，略微有些心疼，但還是拿給了張虎。
“果然是好兄弟”接過銀兩的張虎拍了拍蘇瑾的肩膀，哈哈一笑。
蘇瑾未曾理會，但還是疑惑問道，“你要這麼多錢幹嘛？”
“秘密”張虎一臉神秘。蘇瑾不再追問，知曉張虎平常雖然大大咧咧，但性子卻是極其沉穩。眼看時間不早，便急忙向內院走去。
“等等我啊”張虎收起了銀兩，看著快要消失的蘇瑾，大聲喊道。
內院裏早早的就站著幾名衣著鮮豔的漂亮女子，見到了蘇瑾，為首的黃衣女子巧笑吟吟，“小蘇瑾，聽說你昨天去看紫萱姑娘了，這麼快就被迷的神魂顛倒了？糊口的營生都給忘了”
還未等蘇瑾開口，內院西麵二樓一名僅著月白色紗袍的漂亮女子，剛剛睡醒的模樣，姿態慵懶，睡眼惺忪。半依著窗台，居高臨下的看著蘇瑾，緩緩開口道“小蘇瑾，怎麼現在才來？”
“哈哈，紅袖，你家小情郎可要跟著紫萱姑娘跑了？”黃杉女子向著紅袖告狀道。
聽聞此話後，本是睡眼朦朧的少女打起了精神，看著蘇瑾，杏眼微瞪。
“小蘇瑾，你個沒良心的……，這就打算不要奴家了嗎？”才說完，便是眉頭微蹙，麵有悲色。如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我昨天隻是因為要做的香料有些多，方才起晚了”看著自己快變成始亂終棄的負心種子，蘇瑾急忙解釋道。
“知道了，小蘇瑾，你上來”。看著臉色漲紅的少年，紅袖收斂了悲傷模樣，臉帶笑意，向著蘇瑾招了招手，話語軟糯溫和。本就隻著一襲單薄白衣，在揮手之際露出了纖細白皙的芊芊玉手。
在一旁的張虎咽了咽口水，用腳踢了踢蘇瑾，擠眉弄眼。但少年低垂著頭顱，宛若未聞。張虎一陣氣結，恨鐵不成鋼的小聲叫道“蘇瑾！”
“哈哈，我們紅袖姑娘打算帶你小情郎回房興師問罪了？小心你家小情郎真的不要你了”黃衫女子看了眼仍舊呆立在一旁不為所動的靦腆少年，一臉戲謔。
“對呀，對呀，紅袖，你家小情郎相貌俊秀，早就有人蠢蠢欲動了，對吧，小倩”
女子話音剛落，那些觀望的漂亮女子紛紛附和，且意有所指的看向了黃衫女子。才說完，便是哈哈一笑，花枝亂顫。
“你們這群丫頭”黃衫女子一陣氣急，倒未曾想居然把火燒到了自己這了。
聽著內院丫鬟們的調笑，紅袖倒也不惱，仍是笑意吟吟的看著靦腆少年，“小蘇瑾，要是你上來，我就把你剩下的所有的熏香全買了，如何？”一直低垂眼簾的少年聽聞此話後驀然抬頭，目光明亮。
看著少年的財迷模樣，紅袖頗為好笑，不理會院內其餘女子。微抬臻首，緩緩開口道：“如何，小蘇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