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曄的表情略有些怪異,我也說不出哪裏怪,隻好繼續給他上課:“當你真的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你會什麼事都為他著想,想著他平安就好,想著他好你就好,寧願犧牲自己也要保全他,但是有的時候又不願犧牲了,因為他同樣也希望你平安,希望你一切都好,所以到最後所謂的為他著想,就是不讓他操心,不給他添麻煩,保護好自己。”
重曄半信半疑地聽著我的話,好像有點不太理解,又好像理解了,我姑念他沒有喜歡過誰,所以也就原諒他不明白這些了,應該的嘛。
我寬慰他:“曄然啊,你還小,沒有經曆過這些情情愛愛,不明白也是情理中事,將來等你有喜歡的女孩子時,會明白我說的話的。”
我正了正小指上的護甲,聽見重曄用一種試探的語氣問我:“喜歡的話,那是要很在意一個人?不管她做什麼,想什麼,哪怕是一個表情一個眼神都會注意到?”
我抿著嘴唇抬頭,讚同道:“是的,就是這樣,我記得以前和阿湛一起上學的時候,他怎麼握筆,看書什麼姿勢、什麼神情,我都記得一清二楚,有時候還會不自覺地跟他學,可能就是因為喜歡所以關注,關注了就記住了。”
重曄一隻手支著案桌,托著腮靠過來,慵慵懶懶:“宜珺,那朕也一直挺關注你的,你說,是不是因為喜歡你?”
我一擺手:“你一邊去,你這怎麼可能是喜歡?你不過是因為我是莊丞相的女兒,他送進宮來的太後,你想看著我不讓我胡作非為而已。”
他就保持著剛剛那個動作不動,看著我,挑了挑眉。
重曄彎著腰,我直著身子,形成一個微妙的身高差,我居高臨下地鄙視他:“難道不是嗎?因為我這尷尬的身份入主後宮,你就得忌憚著我,所以一日兩次不間斷地來請安,後來索性把阿姝塞過來變相替你看著。哎,別誇我聰明一下就猜出來了,我會驕傲的。”
我一臉驕傲地坐在那裏,重曄卻突然笑出了聲,人又往後靠去,手背貼在嘴邊想努力忍住笑。
我皺眉問他:“你笑什麼?”
重曄憋笑差點憋岔了氣,緩了緩才道:“沒什麼,就是沒想到你也不算笨,倒也全猜到了。”
好樣的!都猜中了!
我故作鎮定:“什麼叫不笨?哀家可是先帝欽點了要垂簾聽政的,怎麼能笨呢?”哎對了,說到這個垂簾聽政,我就想到一件事,我轉了個話題鄭重地問重曄,“有件事我得問清楚,你那時候說你親耳聽到先帝說欽點我來垂簾聽政,你不是哭暈在榻側了嗎?怎麼還能聽到先帝的話?而且先帝是病糊塗了嗎,他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麼身份,讓我垂什麼簾聽什麼政?”
重曄輕鬆道:“朕就是想看看莊相到底想用你做什麼,但是……好像事情完全偏離了他的掌握,你好像並沒有做到讓他滿意,甚至還……”
我接口:“甚至還被策反了?”
重曄嘴角不動聲色地抽了抽。
我又一次寬慰他:“你是不是擔心我是我爹弄來的臥底特地來投誠的?是不是對我特別不信任?”
重曄不說話。
我繼續說:“放輕鬆嘛,我又不是什麼壞人。你要是真忌憚著我那就別管我,左右我現在和我爹鬧翻了,我也從未幫他做過什麼事,除了做莊太後這個事兒還有垂簾聽政。你看我聽也沒聽出什麼來,礙不了你,以後我也什麼都不會管了,我不再會是我爹的人。你就讓我一個人在旁邊,不用管我,將來等我爹被推翻了,我就不再是太後了。”
重曄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我似乎覺得重曄今日跟我說完話離開的時候感慨過一句“為何今日的話題跳脫得這麼厲害”。
我也覺得跳脫得很厲害,從喜歡的感覺再到站隊問題,我還順帶清清楚楚地表達了一下自己的心跡,變相希望他能放任我一個人養女兒養兒子養老。
雖然這不太可能,但表忠心又不犯法,至少讓重曄心裏有個底,最好還能跟蕭湛求證一下我莊宜珺確實是這個想法。
過了午後,我默默地躺著睡了個午覺,聽說中間衛勉來求見過一次,李長德想叫我起來,我睡得迷迷糊糊,也想起了重曄讓我監督著衛勉處理亂黨事件,我還是懶得管,翻了個身麵朝裏,抬手搖了搖:“讓他一個人處理,出結果了再來稟報吧,就說哀家相信他的能力。”
直到黃昏時分醒來,重曄又來了,死賴在這裏用晚膳。
我精神不佳地扒著飯吃,偶爾瞥兩眼重曄。
重曄一頓飯吃得頗有涵養,不愧是皇室的人。
我們三個悄無聲息地吃著飯,誰也沒吧唧嘴,卻聽重姝突然咦了一聲,我和重曄同時望過去。
重姝道:“母後,舅舅來了。”
我手一抖,差點摔了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