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時候,想著怎樣得寵,怎樣母儀天下;老了想著如何風韻長存,蒙君不棄。她好似都得到了,又好似什麼都沒得到。一個小小的金蟬子就能讓她尊崇多年的夫君,毫無情意,不容辯白地將其關押。
牢籠中唱著戲,唱走了木綰,唱走了堯妙,唱走了孜懿……可憐她從未覺得手上的血也抹在了牢籠的金碧輝煌上,自以為隻是戲。
帝妃楠宜攜子而去後,天帝迷上一個叫隋妲的女人,其成為天庭第五位帝妃。那女人生得極美,風情萬重,又善解人意,活潑有趣,連她都忍不住喜歡這樣性情的女子。受寵生子,順理成章,可隋妲暗自服下了不易懷孕的湯藥。她聽到隨身仙侍琥玟的稟報後,頗感驚愕,召其問詢。
隋妲幽幽言語,才知一切都是偽裝。其從來都不喜歡天帝,恨天帝覬覦她的美色,把其當作修陰陽之道的榻上奴仆。所以,其不要為這樣的帝王,這樣汙齪的男人生下子嗣。
聽罷此話,她不知該作何神態,隻能勸誡隋妲好生顧惜身子,不要落下病疾。隋妲冷笑,天後不必擔心我生下帝子,撼動祖雲的尊位。若真有那日,我定然是不願再活下去了。
這場戲,她是觀者,身在戲外又身在戲中。
帝長子患有弱疾,帝二子遭父厭惡,帝四子流放荒蕪,這天庭隻有帝三子,她的養子祖雲,好似占盡風華。但她能看出祖雲的小心翼翼,懼怕與恭維,她不敢說木綰之亡故與自己毫無幹係,但她真的沒有親手害死過任何一個人。她知道木綰盒中的不是樂遊山的種子,而是一種令人乖順的毒,放在身邊,不傷肉體卻有辱尊嚴……直到她的仙侍琥玟忽然消失,從她留下的線索,她隱隱約約察覺到有人偷換了種子,加深了毒藥的力道……而那個偷換種子的靈狐仙君,已經被痛失摯愛的鄴明秘密處死了,以她的旨意。
至於有著七竅玲瓏心的狐族阿婼為何要偷換花種,是因為她恨陽神昊忻玩弄她阿妹尤小七的感情,讓她生下孩子,受到反噬,短命而終,又對孩子少有身為父親的關懷……所以當她知曉陽神與東鸞族九公主之子被帝妃木綰守護著,她便伺機下毒……
如今想來,她身為天後,卻親眼看著木綰身負劇毒,看著自己的妹妹堯妙抱著身患弱症的養子變得沉默寡言,看著孜懿瘋癲穿行於天宮卻無憐憫……
天帝鄴明的最後一位帝妃隋妲,孕育了帝子,她似喜似怒。喜悅隋妲終究還是為天帝延綿了子嗣,憤怒其當初所言是欺騙。情緒複雜的她唯獨沒有想起,隋妲說過若是為他生了孩子,便是要告別世間。
待她抱起可愛的帝姬酈蕪時,身後響起一個無情的聲音,抱走吧,我不想看見她。
尚且不到百日,身患血虧之症的帝妃隋妲,與帝姬酈蕪同歸虛空宇。震驚不已,卻又無可奈何,是隋妲告訴她,其沒吃北海奉上的仙藥,沒必要吃,她想要的隻有自由。
死了就能自由……是啊,死了就能自由了,就不必那麼可憐地,去愛一個人。多少年了,她像個塑像般,擺設在紫彌宮,都忘了自己的名字不叫天後,而是瑛凡……她得到了瓊瑛榮華,卻活得連凡人都不如,比凡間女子還要不堪。
酒已喝完,他好似也將天庭的塵緣恩怨說盡了。
那軒窗外從洛水飄曳而來的海棠,靜謐地落在他們的身邊,告之故事與故人,情愛與無常,正如風雨中行舟,過了重山,還有瀚海;恰似落花中醉酒,癡夢離別,醒後亦可相逢……世間的時光,年華,歲月,人生的少年,中年,老年。
青山嫵媚,白雪紅梅。
情深似海,心壽如棠。
山河雲煙歸去後,海棠依舊。之燼放下昔年玉簪,將胭脂海棠別在發髻間,見楚戈深深一笑,抬手道,“你說,我這手背上忽然消弭的海棠花痕,是否化作了洛水邊重新綻放的十裏海棠?”
“花痕淡了,可再描畫,花落盡後,會有下一幕春色。”
風過樓閣,吹拂柔發,他望著佳人,在心上刻下恒久的海棠之印。
良久,他告訴她,空塵蠱毒漸消,仙魄複原,隻是不願醒來,時有囈語。那些囈語,聽得人心疼,原來這世間還有一種癡情,是為了摯愛,將自己的心與之相換,再用自己作為囚牢,困縛摯愛的那顆被世人忌憚,覬覦之心。
他不怕入魔種蠱,也不怕剜心受死,更不怕身敗名裂……但他害怕摯愛的人,不愛自己,所以他用一生的代價,換到了一個凡人的名字:洛棠。
看到那個名字的時候,他才明白,其實他們至始至終都深愛著彼此。他愛她,無論她是東鸞族孽子,三昧爐中的囚徒,無名山穀裏的落魄之人還是身攜赤霞珠的不詳之神。而她愛他,也不管他是不苟言笑,規矩甚多的火德星君,罪罰凡劫的髒汙乞丐,還是所謂的要奪取她的心救治妻子的入魔之薄幸惡仙……
洛棠,洛水海棠,冥冥之中,他們之間從來都命有所係,心有靈犀。
浮光塵世,餘燼如歌,他要用那個曾為自己寫下告白情信的凡人化身之名,重新去愛她。
南海燕雲齋,空塵深眠於榻上,之燼安然地倚在其懷中。
此時的麒麟宮中,八卦的南海之人,紮堆議論不休:天啦,沒想到我們冷若冰霜的世子,天庭人見人躲的火德星君竟然與一個女子孤男寡女,關起門來,共處一室,更驚奇的是這個女子好像就是當初十四皇子在東海救回來的人!
嗑著珊瑚殼的宮娥道,“十四皇子不是在那日天生異象時,便去東海求姻,讓龍帝放了囚禁在海麵孤島的宗姬淡束嗎,若不是天庭突生宮變,這幾日南海必然要置備婚儀,迎接嫁入南海的皇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