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這件事,我瞬間明白了,“林阿姨”就是我的親生母親,雖然我不知道她是通過什麼樣的途徑找到我的,但從她對嘉寶嘉慧的溺愛和對我的態度上,我可以斷定,她就是我的母親。
她可真夠虛偽的,為了找我,竟然假造身份,還搬到我的隔壁。我嫌惡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回房了。
我用信封裝了一萬元錢,寫下一張紙條附在裏麵:你走吧,搬到別的地方,越早越好!然後我將信放在了廚房的餐桌上。
第二天早晨,聽到廚房裏有響動後,我知道是她來了,就悄悄地打開一條門縫觀察。一會她從廚房裏出來了,眼睛紅紅的。
我心裏仍然被嫌惡充斥著,不想再看她演苦情劇,就咣當做響地關上了臥室門。
隨後我聽到了房門關閉的聲音。
她走了!
我走進了廚房,卻發現那一萬元原封未動地放在那裏,紙條下麵她又加上了一句話:你也是母親,知道想兒是什麼滋味。字跡已經很模糊了,上麵斑斑駁駁的,看來她是邊寫邊哭。
握緊這張紙條,我心裏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之後她再也沒有進過我的門。
我從小區物管那裏打聽她到,她已經搬走了。
我問她去哪了?物管人員搖搖頭,說他們也不知道,這老太太挺怪的,為了租到你家隔壁的房子,除每月上千元的房租外,她還要多付給前租房戶五百人家才同意搬走,你說她一個老太太這是圖啥?
我腳步踉蹌地離開了,回到家,坐在客廳裏發呆。兩個孩子的哭叫聲讓我清醒過來,用手一抹,才發現不知不覺中我已經淚流滿麵了。
四
我以為和她一別,這輩子再無相見的機會。沒想到兩年後,我卻在電視台的一個訪談節目中看到了她的身影。此時她的身份是愛心媽媽。
我心裏泛起了說不出來的苦,“愛心媽媽”,如果當年她心存愛心,為何會將我送人呢?
主持人喊她“林教授”,然後開始對她進行采訪。
原來她是某個大學的教授,她來我家時說的身世完全是杜撰。身份是假的,桑桑是假的,她什麼才是真的?我對她的虛偽厭惡到了極至。
她緩緩地開始講她的故事。
她說,我曾有兩個女兒。大女兒柔柔五歲那年,我帶她上街,她要吃糖葫蘆,賣糖葫蘆的卻在街的對麵,這時候正是上下班的高峰期,我怕帶女兒過馬路有危險,就讓她站在這邊的人行道上等我,等我買糖葫蘆回來,女兒卻不見了。我以為誰和我開玩笑把女兒藏了起來,就拉住每一位過路的人問,他們全部搖搖頭走了……我開始瘋狂的四處尋找柔柔,卻沒能找到。此時我不知道自己已經懷孕了,找女兒讓我隻知道自己是個媽媽,沒有了性別,連生理期都會忘記。幾個月後小女兒桑桑出生了,看著她酷似柔柔的臉,我的心撕裂般的疼痛,我那可憐的柔柔不知道被人販子賣到哪裏在受苦呢。於是在桑桑滿月後,我將她交給老公照料,工作之餘的所有時間,我幾乎全部奔波在了尋女之路上。一晃十來年過去了,柔柔沒有找到,我也錯過了桑桑的童年,桑桑總以為她不是我親生的,姐姐才是,因此媽媽隻瘋了般找姐姐而不顧她。進入青春期後,她開始叛逆,和街上的小混混混在一起,我和老伴氣急了,就將她捉回來關了起來。一天夜裏,桑桑趁我們睡著的時候想從窗戶跳出去逃跑,卻失足落在水泥上地,當時就沒有了呼吸……她講到這裏痛苦地用雙手捂住了眼睛,眼淚從指縫間噴湧而出。
天!我完全沒有想到我的顛沛流離並非是她狠心將我送了人,而是我被人販子拐賣了。我也不是婚外情的產物,我是爸爸媽媽疼愛的女兒。原來我有個美麗的名字叫柔柔,原來我真有一個妹妹叫桑桑,而且桑桑的意外也和我不無關係。
淚已經模糊了我的眼淚,我看不清了她的樣子。過一會後,我聽到她哽咽著將這個故事繼續往下講--桑桑的一個同學在醫院工作,一次她看到一個來獻血的女子和桑桑長得實在太像了,就通知我去偷偷做了DNA對比,原來她真是我的親生女兒柔柔。我托人家聯係她,想見見她,柔柔卻拒絕見我。後來我打聽到她剛生了一對雙胞胎孩子,我就搬到她的隔壁住……
我用手使勁地搗住了嘴,我不敢想像,媽媽為了我,竟然付著高昂的房租來我家做廉價的保姆。血濃於水啊,她才會那樣愛孩子,愛我……最後卻被我趕出了家門。
三十年前,我從母親的世界裏丟失了;三十年後,我親手弄丟了我的母親。
人生有幾個三十年?我不敢想像,如果再失去這次機會,我和她的人生將是永遠的殘缺。
主持人說,“媽”是一個多麼平凡的稱呼,但有人想叫,母親卻不在了……主持人後麵又說了些什麼我已經聽不清了,我果斷地拔通了熱線電話,讓她接電話,隨著一聲“媽”,我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那淚,是歡喜,是心酸,是對母愛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