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涼的廢墟給安娜貝爾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這種景象使她想起她曾經多次往返過的公路旁邊那些被肆意毀壞而遺棄的小村落。廢墟看起來就像垃圾傾倒場,和歐洲人觀念中的“風景如畫”無法同日而語,和對“廢墟”津津樂道的羅斯·麥考利的具有權威性的思考也不能相提並論。這座破敗的廢墟在她心頭激起的辛酸使安娜貝爾意識到,保護它們,保護自己的家園,是愛國主義和那些沒有同情之心的局外人的譏笑的小小較量。廢墟的這種貧瘠告訴她無數次的犧牲和苦難,告訴她矛盾、愛與仇恨。她珍惜自己對這個地區的感情,她明白,矛盾可怕的複雜性不能簡化,不能化解,或者不容任何形式的最終理解。和蘭諾牧場不同,這裏一直不存在澳大利亞新一代歐洲貴族試圖按照舊模式建立的擁有大量土地的王朝。在沃爾比納牧場,如果未來被設想為完全是現在的延續,那麼顯然就得正視未來。她想,蘭諾雖然曾經是這個地區具有影響力的中心,但是,要想重振蘭諾往日的輝煌,無論什麼時候都是白日做夢。沃爾比納卻不僅可以重建,而且沒有多大困難就能恢複雷尼奶奶那個時期的牧場生活。
博隨意做了個手勢。
“我們曾經在這棵老黃楊樹下舉辦過舞會。男人們身穿套裝,婦女們穿著套裙。我第一次和一位年輕姑娘跳華爾茲舞就是在這棵樹下。你爸爸坐在那兒觀看,看著我們把塵土踢得到處飛揚。”他叼著煙蒂吸了最後一口煙,然後把煙蒂扔在車窗外麵。
“在舉行舞會的夜晚,奶奶總是戴著她的珍珠項鏈。她從來不準我們喝酒。我們這些小夥子們可以喝到一瓶放在水塘邊上那棵老藍桉樹樹墩上的糖蜜酒。”這些回憶讓博高興。
安娜貝爾轉過臉看了他一眼。
“是的,”博說,“人們從四麵八方趕來參加奶奶舉辦的舞會。五十個人在周圍跳著華爾茲舞、狐步舞和吉格舞,直到寒冷的黎明使我們大家清醒過來。他們中有些人可能呆上一個星期,直到爸爸強迫他們去幹活時才離開。朗姆酒喝光之後,人們經常打架鬥毆。”他打開車門走下車去。他走到三菱越野車後麵取出鐵鍬和斧頭。阿尼爾的卡車沿著小道駛了過來,車頭朝著那棵羅望子樹停在路邊,好像他知道要去什麼地方,因此預先選好了適於宿營的地方。
他們默默地幹活兒,搭建一間簡易廚房。下午剩餘的時間裏也沒有停下手裏的活兒。博用槍木做支柱,安娜貝爾在樹下撿拾散落在那裏的波紋鐵皮。他們把支柱豎立起來,然後用鐵絲把波紋鐵皮綁在支柱上做棚頂,好像打算修建一處永久性的住宅一樣。棚子搭好以後,他們又把三菱越野車倒開到棚頂較高的那麵,把沉重的鑄鐵爐扶正。然後,安娜貝爾幫博把爐子拉到棚子的另一邊,安放在三菱越野車對麵的棚子下麵。安娜貝爾又從草叢中找出那兩塊加熱用的鐵板,把它們放回到托架上。
安娜貝爾幫助博幹活兒,既不發表議論也不提問。她心裏想,博·雷尼在家裏正幹家務活兒呢,盡量讓每一件東西都物歸其位,仿佛他回到家裏發現每件東西都井井有條,隻是略微偏離了祖母在時的位置。他看起來悠然自得,隻要能來這兒就心滿意足了,毫不張揚他的激動或計劃。他陶醉在重返故裏的美好心境中,安娜貝爾決定不貿然提問打擾。
他們一起收集木柴,然後博在鐵爐裏生起火來。安娜貝爾把茶壺放在爐子上燒水,帶著香氣的煙霧穿過黃楊木林嫋嫋升起。他們默默地站在一起看著爐火,等待水開。太陽落山了,寒氣襲人,天空升起朵朵粉紅和紫紅的彩霞,一群鳥從高空飛過,寂靜籠罩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