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覺得,自己大約是這個世上最倒黴的恩人了。
那時候自己還沒被白帝少昊封上這個勞什子菩提仙子,隻是山間老道撿來的一個無父無母的丫頭。
老道坐下有好幾個徒兒,自己是個小姑娘,自然不算是個正式入門的徒弟。
隻不過山下的村莊巧巧建在汝河之下,這一年到頭總有那麼幾個吃飽了撐著想不開的人跳到河裏自盡。這汝河也是個直腸子的水域,但凡上遊的東西全部都能衝到這個小村莊來。偏偏它還在這村子口叉了幾個道,於是這些個泡得完全失了人樣的水屍,便最終浮在了一年到頭靜得像個鏡子的湖麵上。
人皆有憐憫之心,不過幾年,湖子旁就建了座義莊,專是停留這些待人認領的浮屍。
因著方圓幾十裏內,便隻有這一所道觀,老道兒雖是膽小,但是還是要些臉麵的。浮塵一揮,命坐下弟子輪著去給這些浮屍超度。可這一輪還沒輪到盡頭,已經有三個小徒嚇得病倒了。
老道兒見滿院子的徒弟都在搶著劈柴燒火,吃飯的時候都不敢正對他的眼,又將浮塵一揮,領著草草向著義莊去了。
草草便是在那時遇著了不小心枉死在汝河上遊的白帝少昊,確切地說,是一日少昊醉酒昏睡了半月而不小心投身到凡界的翩翩佳公子。不過此時的這位公子被草席裹著,三日不曾有人來領,著實有些“佳”不起來。草草淺歎一口氣,站在這具浮屍身側做起了超度的法事。
彼時,白帝已經歸了天界,眯著鳳眼聽著一群鳥仙說著這幾日落下的事務。所以這少女超度之音憑空響起之時,大殿之中上下官員皆是聽了個清楚。
少昊善音,一雙平素摸琴撫瑟的手五指皆是細長白皙,骨節分明,此刻微微合起手中的奏折,朝著斑鳩神君道:“是誰在此作法。”
斑鳩神君乃是長留山管理言論的閑官,平日裏站在最角落之處,早就練出了站著打瞌睡的本事。一旁的布穀神君忙用腳勾了勾他的小腳踝,隻見他雙眼倏然一睜,驚叫道:“下朝了下朝了,總算下朝了。”
布穀神君老臉一紅,沉沉咳了一聲。斑鳩神君見眾官員皆盯著自己瞧著,自己的主子少昊還坐在大殿之上饒有興趣得瞧著他。
“天……天君,老臣老臣……”
少昊將奏折順手往旁邊一扔,道:“本君方才在問你何人在此作法。”
眾鳥仙皆埋著頭低了一截,斑鳩神君緊張的時候嗓子眼會不自覺得發出“咕咕”的低哼,此時此刻這種下意識得聲響極不和時宜的出現,讓整個大殿的鳥仙皆是一把冷汗。少昊依舊靜坐在上,冷眼看著座下一幹尷尬的眾臣。
“看你這衣衫,倒是富貴人家的公子,也不知是為何事如此想不開,尋了這樣一種死法。”空中的少女之音忽遠忽近,一番超度的經文之後,卻像是嘮起嗑來:“嘖嘖嘖,死的時候還是童子之身吧。”
向來最善於哪壺不開提哪壺的錦雞神君,甩了甩額前留著的一縷油膩膩的長發,邁出一步道:“攤君,我嚼得闊能似你留在凡杠的辣果金體,被辣果道童操度鳥。”
眾鳥仙倒吸一口涼氣。
“還好你不像那些泡久了的屍體,唔……這手生的不錯,頭發也是黑亮得緊,皮子也是白嫩白嫩的。幸好你死了啊,若是還活著,這小村子裏的姑娘們,大約是要搶著下水把你撈上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