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的月色是皎潔明亮的,水銀般灑下來,籠罩著竹林精舍。
王龍攥緊了手中雪白色的劍,那把劍在微微跳躍,發出低沉的鳴動——望舒劍一向冷定,今夜如此不安,是暗示著遇到了極為厲害的邪魔外道麼?
然而那個嬰兒坐在輕月的背上,用細長的手指牢牢扣著她的後頸,手指末端已然沒入了血肉——它居然隻有一隻手,半張臉。
暗夜裏,嬰兒的眼睛奕奕生輝,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而在它的控製下,輕月的水晶般眼睛卻是空洞茫然的。
王龍不出聲地倒吸了一口氣——那個嬰兒樣子的鬼,隻有一隻眼睛,半邊臉也已然毀去。但讓他最震驚的、是它額頭殘留的肌膚上,赫然有著一半大鶴掌門的血鶴標記!
“你到底是誰?”王龍動容,斥問那個附身的嬰兒,“何方人士?”
“嘻……”那個小小的殘破軀體騎在輕月背上,抬頭對他一笑,手指扣緊。
在一抓之下,仿佛有無形的引線被牽動,輕月的手隨即霍然抬起,白骨劍直指而來!
“不當副掌門,這種廢物留著你也沒用。”輕月開口說了一句話,眼神卻是茫然的。她的身手快如鬼魅,甚至都不需要蓄勢,瞬間就從屋簷上平平掠到了弑魂樹上,一劍刺來!
“叮”,望舒劍細長的劍身躍起,封住白骨劍,王龍足尖一點樹梢,急退。
兩劍相擊,發出了奇異的響聲。
那一瞬間王龍隻覺得大片邪氣逼人而來,幾乎無法呼吸。他迅速凝定心神,不再去看那個嬰兒的獨眼,專心應對著輕月手中發出的每一劍。然而,無論如何騰挪,他的足跡始終不出兩顆弑魂樹的範圍,足尖點著枝葉飛掠。
——人間傳說中,弑魂樹是神聖樹,可辟邪毒。
故此他在庭前植了兩棵名字較為邪意的弑魂樹,墳墓裏的曼珠沙華便望而卻步。
在七月半鬼節的夜裏,麵對著這樣邪異的對手,已然是失了“天時”,他必須要借助這個地利。白骨劍片刻不離要害,王龍隻覺得慢得一刻,便會被那種邪氣吞噬。
看來,今夜,他是不得不出劍了!
他的足尖點過樹梢,避讓著每一劍,身形漸漸從一味的退守變成遊刃有餘,在白骨劍刺來時,手上忽然掠出一道閃電!
那道劍氣吞吐數尺,淩厲逼人。
白骨劍猝及不防,被反彈開來,輕月一震,虎口都迸裂了開來,鮮血直流。然而她仿佛壓根感覺不到疼痛,依然麵無表情地掉轉劍尖,步步搶攻,身手快得如同鬼魅。
王龍本擬一下將她手中的劍震脫手,不料麵前的輕月居然不畏疼痛,也是微微一驚。
心念電轉,頓時明白關鍵在於背上那個女嬰身上——然而那個嬰兒蜷縮在輕月背後,將頭埋在寄主的後頸,全身根本不露出分毫,仿佛有了個天然的屏障。
隻是一個喘氣的時間,王龍卻已然被逼得換了三次方位。
每次他從一枝弑魂木上退開,白骨劍便毫不留情地削下,將他可以落腳的地方一步步的削減——今夜是七月半,天地間陰極陽衰,無數鬼氣透過土地冒出,充溢於天地。此刻,因為弑魂樹隔絕了大地的陰氣,所以暫時他還能控製住局麵,若是這個詭異的嬰兒落回了地麵,迅速汲取地下透出的陰氣,就將變得極其可怕!
所以,他竭盡了全力,奮不顧身地搶攻,隻為將其牽製在弑魂樹上。
然而他身形雖快,可樹梢的範圍畢竟有限。隨著白骨劍附骨之蛆般的追殺,轉瞬兩棵茂盛的弑魂樹已經零落,露出殘缺的樹幹,所有的枝條都被淩遲般地砍斷。
嗤地一聲輕響,一隻十分精巧的鳥巢從枝上傾覆墜落。
“嘎——!”眼看著自己的巢從高處墜落到地上,四分五裂,一邊旋繞的黑子陡然發出了一聲驚怒交集的尖叫,不顧一切地衝了上去,直向那個嬰兒瑩瑩的獨眼狠狠啄去。
顯然沒料到這隻扁毛畜生忽然間發了威,那個嬰兒臉上有了驚駭的表情,情急中回劍封擋。然而附身在輕月身上不過一日,顯然操縱尚未熟練。這般通過別人的雙手來施展,畢竟遠不能隨心所欲,攻勢瞬間露出了破綻。
“去!”電光火石的刹那,王龍並指一點,長劍居然脫手飛出,化成一道白虹疾射而出,在半空中轉了半圈,避開了輕月,直取背後那個嬰兒的後腦!
“咯”地一聲輕響,白光飛回,繞指而滅。
王龍點足在最後一枝桫欏樹上,在收劍的瞬間身子也是微微一震,似是承受了相當力量的反擊。然而輕月的身形終於停滯了,雙臂仿佛被震得脫了臼,白骨劍無力地下垂,劍尖上出現了一個缺口。
“什麼,氣禦飛劍?”嬰兒的身子一震,吐出一句話來,“你……靈劍山莊陳瀟門下?”
銀色的劍在半空回翔,沒入指間,王龍硬生生封住了對方的攻擊,臉色也是蒼白,半晌才吐出一口氣來,微微點頭,曼聲低吟:“海天龍戰血玄黃……”
一語未畢,那嬰兒臉色大變,再也不敢和他多糾纏,瞬地跳落在地離去。
總算是保住了這條命……望著那個白衣少女的身影消失在火紅的曼珠沙華叢中,王龍隻覺全身發冷,居然連從樹上下來的力氣都沒有了——方才那一擊,實在是耗盡了他的全力。
幸虧憑了那一劍,加上那半句口訣,便驚退了這個邪鬼。
不然的話,憑他這種半吊子的飛劍術,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啊。
——畢竟,他不過是偶然遇到了陳瀟,學得了一招半式的皮毛而已。真正再打下去,大約不出十招他就會被殺吧?
三年前,因為目睹了輕月被關入幽鬼惡獄,他發誓要成為世上最強者,於是開始不分晝夜地修煉術法。然而長久的練習卻得不到絲毫進展、最終,他對大鶴派的術法徹底絕望了,一度茫無目的地遊蕩在江湖各處。
某一日,他循著水流穿過了一片茂盛的竹林,無意發現了竹林深處被藤蔓纏繞覆蓋的幾座精舍,竹舍中有一具盤膝而坐的白骨,壁上懸掛著一把雪白色的佩劍,還烏壓壓地寫著大段大段的文字。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無意中闖入了傳說中的靈劍山莊禁地。而那具遺骸,便是數百年前隱居,終老於此的陳家祖宗,陳天耀。
在百年前的亂世鬼時代裏,這位老人曾和血魔尊、天山鬼神並稱天下三大“神仙”級人物,人稱“善良幽靈”。而不同於另外兩者的是,陳天耀不僅劍術高超,還演化出演化出金木水火土五個不同的致命殺招,魔武雙修,劍術和法術均達到了極高的造詣。並且,他領悟了以消耗十年為代價的禁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