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7章 出雲殿下(1)(2 / 2)

於是我咬著牙,斷斷續續地發聲:“我乃……秦洛師妹……”

我在看到那雙茶金色眼眸中閃過震驚和疑忌之色時,頭一歪,暈了過去。

身體一忽兒冷,一忽兒熱,像在冰水裏泡,又像在油鍋裏煎,恍惚中我能聽到自己牙齒咯咯打顫,和呼呼喘息的聲音。意識悠悠地飄蕩著,一生兩世,卻如白駒過隙,尋不到歸處,又處處都是歸處……

那也是個雪季,天空灰蒙蒙像是要沉沉壓下來,到了晚上卻反如白晝般,亮得晃人眼。那是年僅十五歲的我第一次領兵出戰。我們已經和叛軍對峙十幾天了,可我所等待的時機卻遲遲未到。軍心在動蕩,糧草即將消耗殆盡,十萬金耀大軍仿佛馱宰之物早超過負荷的駱駝,隻需一根稻草就可將他們壓垮。

然而,我卻在那時病了。琉璃鏡中能看到我蒼白的臉,紅得異常的雙頰,我不敢也不能招隨行軍醫來把脈,更不能在本就人心惶惶的兵士麵前表現出任何軟弱。所以隻能每日白天服食雲顏配給我的提神藥,夜晚便裹在被窩裏,仿佛要將肺咳出來一般,拚命咳嗽。

直到第三天晚上,我將自己卷在被窩裏一邊咳,一邊發抖,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走到我身邊,扯開蒙住我腦袋的被子。

我看到一雙漆黑如夜幕的眼,淡漠的臉上本該沒有任何表情,此刻卻帶著無法理解的悵惘和無奈。風亦寒,這個自兩年前便跟隨我,忠誠履行著他侍衛之責,卻偏偏將自己與所有人之間劃下鴻溝的男子。我勉強擺出將帥的威儀,啞聲斥責他不經稟報,擅自入內。

他卻仿佛沒聽見一般,隻定定地看著我,眉宇間無法理解的悵惘越來越深,隱隱又夾雜著心神被撼動的茫然。他緩緩伸出手,冰涼的手指撫上我滾燙的額頭,低聲問,這樣的身體你能撐幾天?這樣的逞強你又能熬幾天?熬到死嗎?

這是亦寒第一次與我說話時使用那麼多問句,在今天以前我一直以為風亦寒是個沒有好奇心,冷情漠然如木偶般的高手。他像保鏢一般忠實地守在我身邊保護我,卻從不關心我的喜怒哀樂,也從不幹涉我的決定。

這是他第一次向我問出這樣的話,我當時甚至以為這會是唯一的一次。所以,幾乎是有些受寵若驚地笑著,感謝他的關心,一再聲明我真的沒事。會受寵若驚是因為彼此的疏離,會笑著感謝是因為我從來隻把他當外人。

亦寒當時的表情很奇怪,似是怔愣了許久,眼裏閃過各種流光,隨即變得如黑洞般幽深,眉宇間隱隱有著懊惱和怒意。他將我扶起來,不等我發問,雙掌便貼上了我的背脊。仿如一道電流帶著唰唰聲劃過,融融的暖意瞬間從背部竄進來,我連忙咬住牙,差點便因為突如其來的舒適而呻吟出聲。

就在我全身骨頭酥酥軟軟幾乎要沉睡過去時,亦寒淡淡清冷,卻不知為何聽來與平日有些不同的聲音傳入耳中:“兩年的時間,足夠認識一個人,也足夠認清自己的心。”

頓了頓,他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堅毅,仿如磐石:“公子,從今往後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守護你,照顧你。竭我之誠,誓死效忠,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我無法形容當時心底的震驚,隻知呆呆地回過頭去看著他。迷蒙的眼看不清他線條剛毅的臉,看不清他弧度完美的下顎,卻看清了那雙漆黑眼眸中一閃而過的墨綠。

天旋地轉,灼熱撲麵而來,迫得我以袖遮麵,好不容易睜眼看去,卻發現自己在沙漠之中。漫漫黃沙,萬裏無垠,永遠忘不到盡頭,帶著我熟悉的廣闊和荒涼鋪展在我眼前。

亦寒仍坐在我對麵,冰涼的掌心仍抵著我的背,手腕上有道猙獰的傷口,淌著血滴滴落到黃沙中,消失無蹤。他唇角微勾露出個淡淡的笑容,眼底卻多了抹繾綣的悲傷,他說:“公子,我會永遠守護你。”

我張了張口想說話,卻被濃重的血腥味嗆得不停咳嗽。亦寒的笑卻於此時變得越加濃鬱,帶著詭譎的美:“永遠,會比公子的生命,多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