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指動了動，卻依舊是笑笑的，不動聲色。
又聽，“據說這藥啊，需以甲辰年，春分三月三的桃花瓣兒，細磨成蓉，做引。配以冰山，千年雪蓮；東都洱海，百年珍珠。辛卯年夏至，寅時荷葉初露；癸醜年秋分，新開的第一朵七色菊；壬戌年冬至，懸崖紅梅花蕊集聚的初雪。磨成粉，化了水，做成膏。”
笑了笑，看著我的眼睛，“宮裏，如今就隻有這麼三盒。而一隻，便是你麵前，我前些日子劃破了額頭，娘親專門親自進宮，央了皇後娘娘，賜的這一盒。”
又起身，從丫鬟手裏接了藥盒過來，推到我麵前。眉眼一挑，道：“如今，便贈與你了。”
我愣怔了片刻，笑意重又掛上唇角。上前又是一揖，“茗雪在此，謝過小小姐。”
段嫣兒忙得扶起我，挽著我的手到一邊，小聲道：“不過……這藥既然贈出去了，我也有個請求。”
了然地一笑，淡淡道：“說吧。”
就聽嫣兒粲然一笑，“幫我，戲弄夫子。”
莫名地覺得有些好笑，盯著她看了半晌，終究還是笑了出來，“嗬，你平日裏不是也那麼多鬼主意，哪裏還需要我幫忙啊。”
那嫣兒把嘴一撅，“那不一樣！我每次在他書桌上放蜘蛛，可他都不害怕，一點反應都沒有。我每次，故意把他講的文章，背得亂七八糟，驢唇不對馬嘴。可他也不惱，隻是讓我回去抄寫十遍。”
我笑著點了點頭，“那你，為什麼要戲弄他啊？”
就看嫣兒，又是露出一副不屑的模樣，“哼，不就是背錯了一個小小小小的字麼，憑什麼每次都當眾凶我，罰我抄寫文章啊！”說著，還用兩根手指，比劃著形容這個字是有多麼的渺小。
進而，又學著夫子，搖頭晃腦，背書的模樣，“他每次就是這樣，念啊念啊念的，我都頭疼死了！”
我撇了撇嘴，誇張地點了點頭，“嗯……我聽明白了。你呢，就是嫌夫子，經常當著大家的麵，教訓你對不對？”
段嫣兒頓時，將頭點得猶如搗蒜，“對對對！就是這個！”
我裝作沉吟片刻，才緩緩說道：“那你，為什麼不嚐試著，把一切做到最好，讓他對你，無話可說呢？”
“這……”被我的話一噎，一向機靈的她，也被問住了。
我抬眸掃她一眼，又接道：“他對你無話可說，自然不能當著眾人麵凶你，不給你台階下了。你認為呢？”
就見她漲紅了一張臉，隨後便惱羞成怒道：“我今天是來讓你幫忙，不是讓你來教訓我的！”說罷，拂袖便向門外走去。
走到門口，又轉回身來，衝我笑笑，道：“我給你一天時間，考慮好了，明早再給我答複。”
待她走後，我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沉思了良久：其實，說真的，我很佩服嫣兒。小小年紀，已有這般手段。待到了我這般年紀，也必定是個，將心機玩得爐火純青的女人。
同時，我又憐憫她。隻因為，生在富貴人家。小小年紀，就要在這些勾心鬥角中度過。
終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傍晚，又端了湯藥，命兩個丫鬟，提著食盒，一道去了紅拂房裏。
剛進屋，見她已是醒了，忙笑著走進裏屋。“醒了？我這，剛命人熬了些小米粥來，你快起來，趁熱喝了。”說著，轉身便去接丫鬟手裏的食盒。
卻見紅拂一隻手按住我，帶著傷感地問道：“你說，我現在是不是很醜？”
我手裏的動作頓了頓，忙又抬起頭，朝她燦爛地笑著，“怎麼會！”
就見她搖了搖頭，“你不用騙我。”又將頭轉向雲鬢、燕雙兩人，開口道，“中午她們為我換藥時，我能看得出來。她們雖然是不嫌棄我，卻也懼怕我臉上的這道傷疤。”
我勉強地衝她笑笑，“你想多了。你很美，從前是，現在也是。”
聽她重重地歎了口氣，“取鏡子來吧。”
我沉默地站著，腳步沒有挪動半分，手中也沒有半點動作。
她用手，輕輕地推了推我，“去吧。”
良久，我才慢慢地，點了點頭。從一旁的梳妝台上，取了麵銅鏡來，緩緩地舉到她的麵前。
就看她顫抖著雙手，小心地撫摸著麵上，那道駭人的疤痕。目光久久，不願離開鏡麵。
瞬間，眼眶就濕了。放下鏡子，將紅拂一把拉進懷裏，兩人抱頭痛哭。
哭了有一會兒，才撫著她的一頭長發，安慰道：“會沒事的，會好起來的。”
待她哭累了，哄她吃了藥睡下，才又輕輕地關上門，退了出來。
剛到門口，便回頭朝丫鬟們吩咐道：“告訴小小姐，就說，我答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