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知情以後(4)(1 / 3)

花影壓重門。疏簾鋪淡月,好黃昏。二年三度負東君。歸來也,著意過今春。”

驚破一甌春……驚破一甌春……皇帝心中思潮起伏,本有最後三分懷疑,卻也銷匿怠盡。心中隻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四個字翻來覆去,直如千鈞重,沉甸甸的壓在心頭,目光掃過麵前禦案,案上筆墨紙硯,諸色齊備,筆架上懸著一管管紫毫,琺琅筆杆,尾端包金,嵌以金絲為字,盛墨的匣子外用明黃袱,刀紙上壓著前朝輾玉名家陸子崗的翠玉紙鎮,硯床外紫檀刻金……無人可以僭越的九五之尊,心中卻隻是翻來覆去的想,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琳琅吹完了這套曲子,停簫望向皇帝,他卻亦正望著她,那目光卻是虛的,仿佛穿透了她,落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她素來未見過皇帝有此等神情,心中不安,皇帝卻突兀開口,道:“把你的簫拿來讓朕瞧瞧。”她隻得走至案前,將簫奉與皇帝,皇帝見那簫管尋常,卻握以手中,怔怔出神。又過了良久,方問:“上次你說,你的父親是阿布鼐?”見她答是,又問:“如朕沒有記錯,你與明珠家是姻戚?”琳琅未知他如何問到此話,心下微異,答:“奴才的母親,是明大人的堂妹。”皇帝嗯了一聲,道:“那末你說自幼寄人籬下,便是在明珠府中長大了?”琳琅心中疑惑漸起,隻答:“奴才確是在外祖家長大。”

皇帝心中一片冰冷,最後一句話,卻也是再不必問了。那一種痛苦惱悔,便如萬箭相攢,絞入五髒深處。過了片刻,方才冷冷道:“那日你求了朕一件事,朕假若不答應你,你待如何?”琳琅心中如一團亂麻,隻抓不住頭緒,皇帝數日皆未曾提及此事,自己本已經絕了念頭,此時一問,不知意欲如何,但事關芸初,一轉念便大著膽子答:“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奴才盡力而為,若求不得天恩高厚,亦是無可奈何。”

皇帝又沉默良久,忽然微微一曬:“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好……這句話……甚好……”琳琅見他雖是笑著,眼中卻殊無歡喜之意,心中不禁突得一跳。便在此時,李四保在外頭磕頭,叫了聲“請萬歲爺示下。”皇帝答應了一聲,李四保捧了大銀盤進來。他偏過頭去,手指從綠頭簽上撫過,每一塊牌子,幽碧湛青的漆色,仿佛上好的一汪翡翠,用墨漆寫了各宮所有的妃嬪名號,整整齊齊排列在大銀盤裏。身旁的赤金九龍繞足燭台上,一枝燭突然爆了個燭花,“劈叭”一聲火光輕跳,在這寂靜的宮殿裏,卻讓人聽得格外清晰。

他猛然揚手就將盤子“轟”一聲掀到了地上,綠頭簽牌啪啪落了滿地,嚇得李四保打個哆嗦,連連碰頭卻不敢作聲。暖閣外頭太監宮女見了這情形,早呼啦啦跪了一地。

她也連忙跪下去,人人都是大氣也不敢出,殿中隻是一片死寂。隻聽那隻大銀盤落在地上,“嗡嗡嗡……”響著,越轉愈慢,漸響漸低,終究無聲無息,靜靜的在她的足邊。她悄悄撿起那隻銀盤,卻不想一隻手斜剌裏過來握住她手腕,那腕上覆著明黃團福暗紋袖,她隻覺得身子一輕,不由自主站起來。目光低垂,隻望著他腰際的明黃色佩帶,金圓版嵌珊瑚,月白吩、金嵌鬆石套繈、琺琅鞘刀、燧、平金繡荷包……荷包流蘇上墜著細小精巧的銀鈴……他卻迫得她不得不抬起頭來,他直直望著她,眼中似是無波無浪的平靜,最深處卻閃過轉瞬即逝的痛楚:“你不過仗著朕喜歡你!”

隻聽咣啷一聲,那白玉連環擲在她麵前地上,碎成四分五裂,玉屑狼籍。那帕子乃是薄絹,質地輕密,兀自緩緩飛落。他眼中似有隱約的森冷寒意:“朕以赤誠之心待你,你卻是這樣待朕。”她此時方鎮靜下來,輕聲道:“琳琅不明白。”皇帝道:“你巴巴兒替那宮女求情,怨不得她回護你,雖物證俱在,至今不肯招認是替你私相傳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