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目光移向窗外，寧靜的月色象牙一樣潔白。
這是她第二次落水了吧？她平順地呼吸著，目光遊離在窗外的臘梅樹上，陣陣清香飄進潔淨的病房內。
第一次落水後，她醒來看見的是淅那張溫暖的笑容，而這一次，淅……不會再來了吧……
她酸澀動了下手指，卻無意間觸碰到了那個米色的身子。
他觸電般地從雙臂間抬起頭，瞳仁中寫滿了驚喜！她醒了嗎？她終於醒了嗎？昏睡了將近兩天的她終於醒了！
他愉悅地伸出寬厚的手掌，撫向她的腦袋。
不燙了！持續了兩天的高燒也退了！
他滿臉抑製不住的欣喜快要迸湧而出。
“你終於醒了！”米煜看似有些激動地望著她，然後他快速地播下了她家電話。大家昨一夜到今天中午都沒睡，所以他讓美姐帶著她爸媽還有艾婭先回去休息了，他一個人在這裏守著她。
看著他打完電話，她愣愣地問：“我……睡了很久麼……”
“恩。”米煜點頭：“昏睡了快兩天，一直都在高燒，不過現在好了，你終於醒了，待會醫生再來的時候，你如果有哪裏不舒服，就趕緊告訴他，知道嗎？”
小愉生硬地點點頭，隻覺嘴裏一陣苦澀：“我想喝水……”
“好，我去給你倒。”米煜急忙起身，端起水杯，接了一杯沒有任何雜誌的純淨水給她。
接過水，她像是在沙漠中找到了水源的探險者，一鼓作氣將杯中的水一陰而盡。
見她眼都不眨得喝完了一杯，米煜又拿起杯子再給她倒了一杯。足足四大杯水，她才擦擦嘴角滲出的水跡不再喝了。
看著她如此憔悴地模樣，他忍不住心裏一陣酸痛：“美人魚，你不是答應過我，就算遇到再不開心的事，也不會一個人跑去海邊了嗎？為什麼還要去？而且還坐在那麼危險的地方。”
她迷茫地望著他，然後蜷起了自己的身子，是臭小子救了她吧？不然的話，為什麼他會知道她坐在那裏呢……
見她蜷縮起身子，米煜忽然覺得是不是自己問錯話了，她剛醒，他是不是不該去問她一些什麼。
“因為……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在那裏聽海的聲音……”她小小聲地把頭低下，下巴抵在蜷起的腿蓋骨上。
病房的門，霍地被打開了，納杞一家人欣悅地衝了進來，走到小愉床前，納杞一改往日凶巴巴的模樣，一把將床上的小愉抱進懷裏：“傻孩子，我的傻孩子，做什麼要想不開跳海，你知道爸媽和姐姐有多擔心你嗎？”
她撲朔著淚水流下，滴在小愉蒼白無神的麵孔上。
尤美也克製不住地捂住嘴巴流下了眼淚。
一旁的尤金泰握住小愉的手，眼眶微微濕潤，隱約的，可以看見他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小愉一抹酸澀泛在心底，媽媽哭了，爸爸也哭了，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們的淚花，打從她出生那一刻起，她堅強的父母，不論遇到任何事情都不會輕易地落淚，可是這一次，他們卻抱著她握著她，哭了……
她是不是太不懂事了？所以才會總讓身邊的人擔心……
好像……的確是這樣的啊……
那麼，以後，她變得乖乖懂事些好不好？她不要再看到爸媽和姐姐的淚水了，那麼珍貴的淚水，一輩子看見一次，也就夠了……
她微微眨了下眼睛：“媽……我沒事了……我沒有想不開跳海……隻是……一不小心掉了下去……”
她該變得懂事了對不對？
所以……以後……就算她再傷心、再難過，她也不任著自己的性子不聽話地偷偷跑開……而要堅強地微微笑著不再表現出來了……
窗外，明亮的星光在深藍的夜色裏閃耀。
白色病床旁，米煜表情認真地注視著小愉。
他發誓，他再也不允許她受到這樣的傷害了。
……“喂！美人魚起床啦！”……
……“快點上來，我帶你去學校。”……
……“你怎麼還磨磨蹭蹭得美人魚？快點吃飯，要遲到了！”……
……“你怎麼了？那麼沒精神的趴在桌子上，生病了嗎？”……
……“笨蛋，午飯都涼了，不熱一下怎麼吃？”……
……“醒醒，美人魚，快點收拾好書包，回家了。”……
虔淅和泠伊還有小琳他們已經離開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來，米煜一直陪在小愉身邊，上學一起，下課一起，午飯一起，放學一起。看著她一天天臉色好起來，他的心舒服多了。
可是，他知道，盡管小愉現在微笑，但那並不是真心的笑，她的那些笑容裏，失去了以往開心和快樂。她始終都還是放不下淅，把自己的傷痛一個人靜靜地埋藏起來，不願意讓別人看見，因為那樣，別人就不會跟著擔心難受了。
二月初，剛剛立春。
幾隻鶯鶯歌唱的小鳥愜意地飛過枝頭。
光禿禿的梧桐樹上開始長出了嫩綠的小小新芽。
剛剛入春的校園裏，就沾滿了春的氣息，仿佛一切都是新事物，生機勃勃，每個同學的臉上都洋溢著充滿朝氣的笑容。
透著絲絲暖意的教室裏。
一個帥氣有型的身影走了進來，顧不上身邊一群花癡癡迷的眼光，嗬嗬笑著看向正趴在桌上熟睡的小愉。
照射進來的陽光，把他的影子斜斜拉長，覆蓋在了她熟睡的麵容上。
“豬啊你，都什麼時間了還在睡，快起來去吃午飯了。”他嘿嘿笑著拿起桌子上的課本，在桌角敲了敲。
一旁的花癡女生們一陣暈眩地看著他隨意敲擊桌角的動作。哇噻，為什麼連一個簡單的動作他都可以做得那麼帥氣迷人呢？
被叫聲喚醒，小愉慢慢從桌子上直起了身子，揉了下眼睛，看向米煜，然後她淺淺一笑：“是你啊。”
米煜又敲了下桌角，唇邊漾著笑。
眾女生一片迷醉。
“快收拾一下我們去吃飯了，餓死我了。”
小愉淡淡地回給他一個笑，開始收拾起了桌子上的書本和筆。收拾好之後，她看了看旁邊的尹晶晶：“要不要我給你帶一點什麼回來？”
“不用了啦小愉，我自己帶了便當，你吃飽一點就行了，千萬別餓著自己哦，不然我可是會心疼的。”尹晶晶俏皮地衝她眨了下眼睛。
“那我去了，下午見。”淡然地一笑，小愉背起單肩包，和米煜一同離開教室。
尹晶晶看著小愉離去的背影，不由一股難以喻言的滋味湧上心頭。
幾天前，當她回到學校時，仿佛一切都變了，小愉變得不愛說話了，變得愛睡覺了，也變得不那麼會開心的笑了，整個人，好像被抽走了靈魂一般，但卻表麵故做堅強，總是微微一笑什麼都不說。
正是因為她知道了俞珈坐了牢，虔淅和小愉分了手，和泠伊回了英國，所以她才更加擔心小愉。每一次，她都想靜下心來和小愉好好聊一聊，希望小愉可以把自己心底所有的不開心、所有的傷痛都發泄出來，可是……每一次，小愉卻總是淡定地一笑，回給她一個沒事的笑容，這讓她怎樣也無法幫忙找回以前的小愉。
深深地吸了口氣，尹晶晶擔憂地看著窗外，她最好的朋友啊，什麼時候才能夠恢複到從前呢？這樣的她，讓她一點也感受不到她的快樂……
陽光明媚的街道上。
行人來來往往。
寬碩的馬路中間，汽車一輛接一輛平穩的馳騁著。
“今天想吃什麼？”街邊，米煜雙手插進褲子口袋，燦爛笑著看向右邊的小愉。
“隨便。”她簡潔地回答。
“那就牛排好了。”米煜粲然笑著，黑亮的眼睛恍若璀璨的黑寶石。
“好。”她扯扯唇角，回給他一個微笑，仿佛自己不用考慮，他說吃什麼她就跟著吃什麼。
他看著她的笑容，然後故意挑了挑眉毛：“喂，你笑一下成嗎？”
小愉淡淡地看他，神情中有絲恍惚的疑惑：“我……剛才不是笑了麼？”
“你那是笑嗎？比哭還難看。”米煜搖頭輕歎。
她淺淺一笑，垂了下眼睛。
清亮的陽光，撒在她白皙的麵容上。街邊的路燈下，她淡淡的神情，在陽光下透明地恍若一陣風就可以吹散了她輕飄飄的靈魂。
他怔怔地凝視著她，眼神中不禁湧上一抹疼惜的光亮。久久地，他閉了下眼睛，再睜開，語調忽然變得很輕很輕：“美人魚，你……能不能像以前那樣笑？”
她愣住。他輕微的話音仿觸動了她心底一根脆弱的心弦。
“我不知道。”淡淡的，她回答他，眼神中，有一縷迷離。
“為什麼會不知道？開心的笑你不會了嗎？”米煜瞳孔微然緊收，筆直地望進她的眼睛裏。
是啊，開心的笑她還會嗎？好像不了吧，現在的她，習慣了淡然地一笑，即使再開心的事情，她也依舊隻會淡然地笑。
小愉微顫了下纖細的睫毛，清明的眸子裏，沒有任何神采。
“笑一下，好麼？”他望著她，平靜的語言帶著一絲懇切：“我好久都沒有看見你那樣開懷的笑了。”
開懷的笑啊……？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她的神情有些恍惚，目光渙渙散散地望著遠方。
……
“那第二個原因是什麼？”
“第二個原因，是我相信你。所以你的一切我都相信，包括你的直覺。”
“嘿嘿。那淅，我一會想去警局看學姐，你陪不陪我去？”
“不了，我今天去不了，一會我們要考試，你幫我和珈說一聲，過幾天我再去看她。”
“恩，好的，沒問題！”
燦爛地笑著。
那個笑容燦爛地好比驕陽。
……
好像，那是她最後一個真正開心的笑了吧……
她眼皮微微下垂，心底陣陣疼痛。多久之前……似乎已經一個多月了……
她仰起頭，看向蔚藍的天空。
時間過得真快啊，不知不覺中，一個月就這樣過去了。他呢，還好嗎？其實，沒有人會知道，每天晚上，她都會自己一個人呆呆地看著手機上那張和淅的合影大頭照，靜靜地趴在手機旁，成夜成夜地不睡，隻為期盼著自己的手機可以響起，然後可以聽到他的聲音。所以，現在白天的她，才總是想睡覺，總是沒精神。但是，這一個月來，她的手機卻從未響起過她設置的屬於他的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