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她繾綣在床上，半眯著眼睛看淩曉收拾行李。淩曉嫉妒地對她說：“總有一天我也要留下來參加實驗考核。”
她一愣，道：“曉曉，你沒有機會了。我們現在是高三，這是我們參加的最後一屆高中生物理競賽了。”
淩曉恍然大悟。回想起高二她在沒有學完整個知識體係的情況下拚死拚活地擠進複賽，回想起她在這次競賽出征前高喊“我要出線！”，回想起高中三年兩個暑假她都報名參加了物理競賽夏令營，回想起學校裏物理競賽課上聽林繹峰講她聽不懂的題目……
一轉眼，兩年過去了。
她原本不是那麼喜歡物理的，接觸物理競賽也是在鬱蓁蓁的帶動下慢慢接觸，漸漸產生了興趣。
她曾在物理競賽貼吧中圍觀大神發帖，聽他們講自己多麼牛逼刷了什麼什麼競賽書，冒著折斷脖子的危險去仰望他們的光芒，卻發現自己永遠到不了那個高度。
淩曉怔怔地看著身邊的朋友，她忽然覺得她淩曉有幸能有這麼一個朋友，有一個聰明絕頂、會耍小性子有自己的小脾氣敢愛敢恨，但是又能在競賽中扶搖直上的朋友。
她羨慕她，她嫉妒她。可是，她奮鬥了兩年多，她什麼都不是。
不能出線，最多能拿個省二。在尋常人眼中，省二，省二等獎啊，已經是一個光芒四射的榮譽了，可是，在她們這些視競賽如生命的人眼中，省二，的確什麼都不是。
隻有學校領導，才會把省三省二乃至假省一鼓吹的天花亂墜。
麵子上好看啊，多好看，我們學校培養出了這麼多省級競賽的獲獎者，哪怕有的人是通過作偽的方式取得。
“曉曉，你……”
“蓁蓁，你說，我沒有你那麼有天賦，我在物理競賽上奮鬥了兩年，不，我的這點努力我心知肚明，根本稱不上奮鬥。你說這一切都值得嗎？為了自主招生參加學科競賽，犧牲了校內課程的學習時間，最後還不一定能拿到獎，或許連自招的敲門磚的都拿不到……也許，還會有人自以為是的和我說：‘淩曉，你看你拚了這麼長時間獲得了什麼？一無所獲，浪費時間浪費生命，最後連能考上的好大學都沒能考上！’”淩曉說到最後激憤不已，語速不斷加快。
鬱蓁蓁默然。她承蒙上天眷顧，她有天資，她能比淩曉更幸運地摘取更多的榮譽。她想：我真的有資格勸慰曉曉嗎？
你為什麼沒有資格？她聽到心底一個聲音對她說。你和她一樣，你隻不過在這方麵比她更幸運一點。你和她，都是為心中的一點執念頑強拚搏的孩子。
“曉曉，隻要付出了，就一定會收獲一份回報。一切都值得。不管是夏天裏我們一起淋過的雨、流過的汗，我們都沒有白付出。”
“你當然沒有白付出！你是穩穩過線的人！”
“我……若是學校更重視一點競賽，恐怕我們這些學生也不會落到這個田地，也不會為了一點虛名，成群結隊地前來做一份交上去時還大片空白的卷子，得一個人人都能獲得的省三，在學完全部知識後稍微努力一把就能獲得的省二，甚至要花點錢能買到的省一。到頭來，那些遍地開花的省二省三什麼都沒能學到，競賽失去了其本身的意義，很多人不是因為熱愛才學，競賽成了目前高考製度、成了自主招生的工具。”
“曉曉，你是因為熱愛才堅持走物理競賽的道路嗎？”
“那蓁蓁，你呢？”
“我承認對於物理的愛，存在私心，在一定的程度上，我是因為愛屋及烏……才有了走下去的勇氣。可是後來我發現我確確實實愛上它了。不管是如何緣起，我現在是毋庸置疑地愛著它的。”
“我也，愛它。”淩曉道。
“那麼，你就沒什麼好難過的。”鬱蓁蓁用餐巾紙輕輕揩去淩曉眼角一滴不顯眼的淚珠，柔聲道，“我們一起奮鬥的美好記憶，就是最好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