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就實話實說了,我在部隊參加武裝泅渡,大冬天零下十度,自己太自以為是了,因為身體不適應,遊到一半,居然全身神經麻痹,產生了溺水,當時真的快死了,是一位戰友用他的生命將我從死亡線上救了回來,我獲救了,他卻離開了我們,離開了這個美麗的世界,這是六年前的事,我也因為這件事從一個充滿熱血、激情的連隊離開了,成為了當時引以為傲連隊的罪人,後來我生活在懺悔與痛苦中,也從那以後,我害怕置身在深水裏,完全不會遊泳了,因為在冰冷的水中,我就情不自禁地會感受到死亡那瞬間的恐懼,還有那位戰友熟悉的臉龐,更不能麵對的是他家人的傷心難過,我本想帶著這個秘密獨自承受這一切,用一生一世去懺悔的,我每將自己弄得很累,也經常反胃嘔吐,甚至咳血,也正是在遭受報應,我……罪有應得!”
範德馨也變得緘然,對於兒子隱藏了多年的秘密,在這一刻終於明白,但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去開解兒子,安慰兒子,對於自己來說,死亡真的臨近了,反而變得那麼平靜,不再像想象中那麼恐懼。
阿妹也足足沉寂了許久,也終於明白範爽為什麼不肯將心打開的原因,不是他膽怯、害怕、懦弱,而是不想把自己的痛苦牽連至另一個人身上,他隻想一個人承擔這份痛不欲生。
但她也釋懷了,也終於看到了範爽的誠懇與勇敢,這麼多年來他過得也很痛苦,每天都在痛苦中過著,被痛苦不堪的往事折磨著,那種感受是常人無法想象的,但是她不是憐憫、同情,還是希望他能走出來。
“你總不能一輩子帶著愧疚活一輩子,還有既然是因公殉職,也不怪你,更何況……”阿妹好像找不到開解他的理由了,誰也不願意看著一次失誤,一個犧牲了,一個活在痛苦的懺悔中,心裏的傷或許無藥可救,但是誰也不願意一個人就此過在生不如死的煎熬中。
範爽還是不肯抬起頭,證明他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去麵對,整個人沉淪著,也一絲一滴地感受著內心的自責,他說不出什麼了。
“你難道連這點勇氣也沒有嗎?我們不是說好了,要為你置於心裏的傷,徹底地走出來,然後我們無論是苦是甜都一起承受,難道你也忘了?既然你為你戰友的死感到懺悔,為什麼不以誠懇的方式去贖罪?說不定他的父母沒有那麼怨恨你,你也不必那麼痛苦。說不定他們很寬宏,早已經原諒了你。”
“是啊,大不了他們失去了兒子,你就是他們的兒子,還有部隊的事,不是一切都由部隊承擔的嗎?誰也無法預測存在的危險,就像我現在一樣,你也不要怨恨你名義上,卻一點沒有感情的爹,他說不定也很愧疚,想彌補你,如果是要來認你,我希望你們父子團聚。”
“團聚?嘿嘿,媽,以您的性命換取諒解,博得無情之人的同情,我做不到,他不是我爹,我沒有爹,從小到大我隻有媽媽就夠了,您也不會有事,我現在將那件事處理完,我就……”範爽終於挺直了腰,眼神充滿懇求地真誠,看著阿妹,似在征求她的同意。
阿妹知道範爽不會那麼容易走出來的,但是現在的重心都在範德馨身上,所以哪怕是出於善意的謊言,也該繼續瞞下去,點頭答應道:“是啊,我們就等您病好了,我們就去……”
範德馨似乎解開了一切心結,變得坦然,她也似乎放下了一切,靜靜地等待終於能休息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