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沿著神道一路行走,參天的百年古柏遮蔽著這些陵墓,參天的綠色樹冠和潔淨的青石交相輝映,在藍天白雲烘托之下,群山掩映在淡淡的薄霧中,一種寧靜、肅穆、清幽的感覺迎麵而來。
朱棣的陵寢長陵近在眼前時,我突然停下了腳步,不敢邁步走進那道龍鳳火焰牌坊。
羽珊拉著我的手,說道:“林希,進去看看吧!”
我們從陵門進入淩恩殿時,一名美麗的導遊講解員正用流利標準的普通話講述著:“這是永樂朱棣生前最喜歡的一朵鑲嵌鑽石花,工藝十分精美……”
一朵鑲嵌鑽石花!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箭步衝到陳列文物的展台前,隔著層層密封的防護玻璃,我清清楚楚看見了那朵鑽石花,一共六瓣,花柄端處,還有我纏繞上去的一根金絲。
小竹馬或許隨著歲月流逝化為青灰,鑽石卻是永恒的,無論經曆六百年,還是六千年,它依然會釋放出美麗光彩。
如果說那些有關朱棣的曆史都是來自我腦海裏的學術資料,我才能夠記得那麼多詳細的情節,但是在我所學過和探究過的知識裏,從來都沒有這朵鑽石花的存在,我絕不可能憑空臆想出它來。
難道數年時空的穿越,不隻是夢?
難道朱棣身邊,真的曾經有過一個我?
這意外的發現讓我無法再掩藏自己的情緒,我忍不住淚如雨下,撲到陳列台前,凝視著那朵熟悉的鑽石花,呼喚道:“棣棣,棣棣!”
羽珊大驚失色,衝過來拉著我,說道:“林希,你別這樣!”
我回頭含淚向她說:“這朵花兒是我的!”
一大群參觀的遊客都不知所以然,愣愣地看著我。
那名導遊講解員靠近我,輕聲問:“這位遊客,您怎麼了?需要我們幫助嗎?”
羽珊扶起我,向她抱歉地笑一笑:“謝謝你,沒事的。我的朋友喜歡大鑽石,她第一次看到這麼貴重的鑽石,情緒難免會有點失控。”
她用盡力氣拖著我向殿外走,一邊說道:“你控製一下自己好不好?不要胡說八道,讓長陵的工作人員覺得你圖謀搶劫明代文物!”
我沒有理會她的話,哭著說:“羽珊,我沒有胡說八道,我認識那朵花,那是朱棣送給我的,洪武二十五年中秋節他送給我的!那花兒一直都在我身邊……”
羽珊拉著我在林蔭道旁的一排青石凳上坐下,緩了口氣,才說:“你清醒清醒吧,就算你夢中見過那朵花,那也不能代表什麼!明代的珠花形狀大同小異,把珍珠換成鑽石就可以了。你做夢想像出它的樣子也並不奇怪,你還以為你真的能夠穿越到明朝去和朱棣戀愛一場嗎?”
我看著她,淚水滑落雙頰,說道:“羽珊,那朵花柄上的金線是我親手纏繞上去的。”
她怔了一下,聳了聳肩,說道:“一件證物不足為憑,頂多隻是巧合而已。如果你還能再找到一件你和朱棣曾經在一起過的證據,我就相信你。”
我搖了搖頭,雖然她不肯相信我的話,但是我絕不會認錯鑽石花,還有什麼證據能夠證明我在朱棣身邊存在過?
我苦苦思索半晌,腦海中靈光一閃,想起了那本朱棣所著的《聖學心法》,其中第一章、第四章、第十一章,都有我留下的筆跡,我的毛筆字娟秀婉約,與朱棣的豪邁瀟灑決不相同,或許這是另一個有力的證據,能夠證明我曾經在他身邊出現過。
我站起身走向長陵外。
羽珊正仰頭喝礦泉水,她匆忙咽下一口水,喊道:“你去哪兒?”
我回頭說:“你不是要我找證據嗎?我們去故宮博物院,找一本我和他一起寫的書。”
羽珊撇嘴說:“朱棣寫的書,不就是《聖學心法》嗎?那麼珍貴的古籍,他們不會給你看的!”
我停下腳步,說道:“他們不會給我看,但是有人一定會給你看。”
羽珊的臉刷地紅了,說道:“你不會是要我去找沈寧遠吧?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沈寧遠是我們的同係師兄,他一直追求羽珊,至今癡心不改,羽珊卻總是躲避著他。他研究明清曆史,兩年前畢業到故宮博物院工作,可以輕而易舉查閱那些珍貴典籍。
我說:“羽珊,隻要你打一個電話給沈師兄,讓他幫忙翻看一下……”
她吞了口唾沫,無比艱難地說:“我不想讓他知道我來北京了!”
我眼淚汪汪看著她,幾乎又要哭出來。
她立刻說:“好了好了,你別哭了!我打我打,為了你,我就出賣一次色相好了!”
我拉著她的手,說道:“好像還沒到那麼嚴重的地步……”
我們在一座幽靜的茶樓等候著沈寧遠。
他如約前來,將手中的幾頁複印稿遞給我們,說道:“《聖學心法》,你們所說的那幾章我都影印下來了,有些地方確實與明成祖的親筆有差異,你們看一看吧。”
我們接過那幾頁紙觀看,不止是我,連羽珊的臉色都變了。
她認識我的筆跡。那幾頁如行雲流水般的遒勁字跡中,確實夾雜著我寫的幾行小字,雖然並不多,但是足以成為另一件證明事實的有力證據。
羽珊向後靠在軟軟的沙發背上,哀歎一聲說:“林希,我終於相信了,你是真的穿越去明朝過,宇宙的力量實在是太偉大、太神奇了!”
沈寧遠扶了扶金邊眼鏡,一派斯文儒雅的學者風範,問道:“師妹,能告訴我發生過什麼事嗎?這件事和永樂皇帝有什麼關係?”
我看著他,說道:“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在夢裏我去了明朝,見到了朱棣。從洪武二十五年到永樂六年,我在那裏度過了十六年時光,經曆了許多事情,我還記得非常清楚。”
沈寧遠的鎮靜出乎我意料之外,他眼中閃過一絲光芒,說道:“如果是穿越,必定有一些曆史奇跡發生,你是依靠什麼到達明朝的?”
我見他肯相信我的穿越故事,將手指上的鑽戒給他看,對他說:“是這顆鑽石,我穿越到明朝時它還跟隨著我,洪武三十一年的時候它突然不翼而飛,直到我夢中離開的時候,它都沒有再回來。”
沈寧遠仔細端詳著那顆鑽石,沉吟了半晌,問道:“這顆鑽戒是誰送給你的?”
羽珊不再歎氣,插話道:“是她的未婚夫顧翌凡,林希夢見他乘坐的飛機出事故了,所以命令他這次不許走航空路線,必須從加拿大跋山涉水換車換船回中國來。”
沈寧遠不覺大笑出聲,說道:“林師妹,既然是夢,不用這樣草木皆兵吧?”
我見他大笑,有些尷尬,說道:“我隻是擔心他會有危險……唯恐夢境成真,如果能夠避免的話,為什麼不避免呢?”
沈寧遠收斂笑容道:“這顆鑽戒看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是它是現代工藝製成,並不是古代文物,也不是中國的東西。”
羽珊對我的鑽戒產生了興趣,搬過我的手指仔細看了看,說道:“不是中國的,難道是西方的?”
沈寧遠道:“似乎是,她的夢非常奇怪,應該與它有所關聯,看來隻有等顧翌凡回國以後詢問他了。”
他們的話提醒了我,世界各大珠寶品牌專賣店都會在鑽戒環內鐫刻上自己的獨特標記,用以標明區分生產廠家,而顧翌凡贈我的這顆鑽戒內圈十分光滑,沒有任何印記。
或許我穿越的謎底會因此而揭曉。
我和羽珊告別沈寧遠回到W城,我又陷入了無窮無盡的思念之中,思念另一個時空裏的朱棣,思念遠在千裏之外的顧翌凡。
四月的陽光透過樹蔭灑落下來,我獨自坐在家附近的公園裏,看著取回的婚紗樣片。經過影樓的製作,每一張相片都完美無比,我們相依相偎在一起,顧翌凡的微笑矜持內斂,我的笑容甜蜜可愛,洋溢著濃鬱的幸福感覺。
一片柳絮輕輕飄落在相冊上。
我突然想起了“映柳小築”,還有我和朱棣那一張中西合璧的“婚紗畫”,我輕輕合了一下眼睛,忍住即將溢出的淚水,對自己說:“顧翌凡是你最愛的人,是你未來的丈夫,和他在一起不是你長久以來的夢想嗎?忘了那個夢吧,忘了朱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