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保留最美好的期望(1)(2 / 3)

“後來呢?”老萬關切地問。

“那次她的病發作了很長時間,聽她家人說是時間最長的一次,在一個悶熱的午後,她用菜刀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她下葬的那天,我就站在她家門口仰著下巴頦兒看那棵從低矮的牆頭翻將出來的大棗樹,那些逆光的葉子讓我覺得眩暈。我突然發現生命其實是那麼脆弱的一個東西,說結束就結束了,那一刻,眼淚就那麼不值錢地花花往外冒。”

我的胃裏開始翻江倒海般的難受,我想到了謝言離開的那天,那麼那麼多的血在我的身邊蔓延開……我突然覺得渾身發冷,手裏的杯子不斷地抖動著。

小蝶推了推我的肩膀:“你怎麼了,林峰?”

“沒事兒,”我的身體好像不由自主地搖晃著,“別碰我。”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腦門兒:“你怎麼出了那麼多汗啊?”我看著她的手,那裏麵沾滿鮮血,血滴答滴答不斷往下流。

“血……血。”我倉皇地叫著。

“林峰你說什麼,哪有血,哪有血啊?”

“那……那……你手上……你手上都是血……”

老萬也湊過來:“哥們兒你沒事兒吧,你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燈光很暗,屋子裏的空氣悶得讓人喘不過起來,我感覺自己快要窒息,我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我已經什麼也說不出來。知道他們在喊,我多想答應他們一聲,我在心裏一遍一遍呐喊著救救我,救救我。我拚命伸出手想抓住些什麼,然而,我卻什麼也抓不住,隻能任由自己一點一點倒下去……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夢裏很多人都變成了飛鳥,包括我、謝言、杉菜,還有我宿舍的兄弟們……大家好像商量著要飛去什麼地方旅行,可是中途突遇狂風驟雨,我扇動著翅膀對所有人說:“大家別急,暴風雨過後就是一片陽光明媚。”於是大家紛紛振作,改變方向繼續飛行,結果所有人都衝過了暴風雨,隻有我跌入了萬丈深淵。我衝不出世俗的泥沼,隻能任自己沉淪,沉淪……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我醒過起來的時候隻覺得嘴巴很幹,肚子餓得像鬧了三年的饑荒。老萬瞪著特大號的眼珠子問我:“感覺怎麼樣?”

我說:“餓,也渴,先給哥們兒整口水喝喝。”

老萬一個箭步衝出門外,三十秒後抱一暖壺進來:“給,都是你的。”

我拿一大茶缸子咚咚灌了兩大杯,說:“再給哥們兒整點吃的唄。”

“你想吃什麼?”老萬問我。

“來倆饅頭吧,最好是米麵的。”

“還有呢?”

“再夾點鹹菜。”

老萬一拍大腿:“瞧你這點出息!”

其實我是想吃我奶奶烙的那種米麵餑餑,金黃金黃的,咬上一口又脆又香。我發現我在失意的時候經常會想起我奶奶,想起小時候在鄉下生活的那段日子,爬樹翻牆掏鳥窩,原來生活也可以過得那麼簡單而快樂。

那時候,奶奶的笑臉是我感覺最溫暖的所在。其實她並沒有多大本事,長相平凡,身材平平,隻有仿佛永遠都使不盡力氣,操持著家裏的大大小小、裏裏外外。據說她跟我爺爺原本隻是媒妁婚姻,生活平穩卻並不華麗。如爺爺般瀟灑倜儻的男人本會有更多美好的未知,這樣平凡的妻,這樣平淡的家庭填不滿他那顆煩躁的心。他也曾幻想過一場突如其來的愛情,也曾在筆記本上用最華美的語言描寫他夢中情人的樣子。然而,他用盡了所有優美的句子,終沒邂逅到他所期盼的那場愛情。他的妻,依然默默無聞,任勞任怨,歲月甚至在她的臉龐刻畫出細瑣的紋路。然而,正是這樣一位普通的女子,卻對自己的感情足夠堅定,我記得她經常對我說:“人的一生中不可能沒有失意與不幸,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問題要去麵對和承擔,隻要我們咬緊牙關,足夠堅定,沒有什麼困難解決不了。”人似乎總是在失去一些東西時才懂得她的珍貴,奶奶下葬後的那幾天,爺爺每天茶飯不思,整天望著牆上的黑白照片發呆。那次我回學校在火車上接到他的電話,他一字一頓地問我:“小峰啊,你奶奶走了,我以後該怎麼辦,怎麼辦啊?”我緊握著電話,火車隆隆啟動的聲音把他的哭聲掩埋在喧騰中,我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想象著一個從未掉過眼淚的硬漢此時此刻傷心的樣子,心裏突然一抽一抽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