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永不再來的青春(4)(1 / 3)

我坐在馬路牙子上給我娘打了個電話,她的聲音聽起來很驚喜:“小峰啊,怎麼突然想起打電話回來了?”

“撥錯了。”我說。

“就知道你沒這個心,考研準備得怎麼樣了?”

“那什麼,我決定不考了,想工作了。”

“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是不是又缺錢花了,我一會兒下班給你打點過去吧。”

“別別,沒有,上次打過來的錢還沒花完呢,我就想找個活兒先幹著,長點社會經驗唄。”

“也成,甭管怎麼著,你自己決定。”

我娘是絕對的新時代女性,在我們家裏實行絕對的民主,打我懂事那天起,隻要不違法不亂紀,她什麼事都讓我自己做主,這讓住在我家隔壁的“大鼻涕”甚是羨慕。還是上小學的時候了,有一天,“大鼻涕”拿著小飯盒坐在我旁邊,不住地向我打聽降服老娘的秘訣。我笑著對他說:“我出個對子,我出上聯,你要能對出下聯我就告訴你。”他把飯盒放到一邊,一腳踩到凳子上,一手叉腰:“來!”

我出上聯:“飛流直下三千尺。”

他大笑:“就這麼簡單?”

我說:“你對來聽聽啊。”

他搖晃著小腦袋:“疑是銀河落九天。”

我說:“不對!”

“怎麼不對?”他抗議,“書上就是這麼寫的,老師就是這麼教的。”

“誰要看書上怎麼寫,我讓你自己對。”

他麵露難色:“我對不出來,你倒是說來聽聽啊。”

我笑道:“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鼻涕落飯盒。”

他默默地把這句話念了兩遍,然後追著我在操場上跑了好幾圈。自此,“大鼻涕”的稱號因我的一句詩而一舉成名,學校裏從一年級到六年級無人不曉。畢業的時候,我告訴他,其實並不是我有什麼秘訣,而是我娘從小就給了我自己做主的權利。

“我姥爺最近怎麼樣?”我問我娘。

“別提了,你二姥爺家又出事兒了,你姥爺這幾天急得直牙疼。”

“怎麼了,二姥爺的病又嚴重了?”

“還不是讓他那寶貝孫子給氣的,你二姥爺前幾天剛出院想回家靜養幾天,誰知那天家裏突然闖進幾個人來,說是要找劉曉揚(二姥爺的孫子),又砸桌子又拍門,吵著鬧著非要把劉曉揚給廢了。”

“他借高利貸了?”有風卷起路邊的小沙子飛到我的臉上,讓人難受。

“哪呀,他把人家閨女的肚子給搞大了。”

“他這是存心想氣死二姥爺啊!”

“可不是,你二姥爺當時就背過氣去了,這不,回家沒兩天就折回醫院去了。你姥爺這兩天都在醫院守著,老哥倆打了半輩子,這會兒誰都離不開誰了,他給他講個笑話,他又給他削個蘋果的,看著讓人心酸。小峰,你說人是不是挺奇怪的?”

“我也說不清,您也讓我姥爺悠著點,那麼大歲數了,別再累出個好歹。”我說。

“誰說不是呢,可是說什麼他也聽不進去啊,誰勸他,他跟誰急。算了,由著他吧,隻要他自己覺得舒心,怎麼著都成。小峰你聽我說,你自己在那邊要好好照顧自己,社會畢竟和校園不一樣,你遇事多長個心眼兒,該放下的放下,該向前看向前看,甭總讓我惦記著,聽見沒?”

我滿不在乎地說:“知道了,知道了。”

掛了電話,我突然覺得人的任何一種感情都是很微妙的一種東西,誰愛上誰,誰想心疼誰,便也欠了誰。事實上,我們一直在不遺餘力地傷害著真正愛自己的人,卻也在馬不停蹄地被自己所愛的人傷害著,到底是幸福不願意親近我們,還是我們自己把幸福套上了沉重的枷鎖呢?

我徒立在人群中,正是下班的高峰期,人們神色默然地相繼擦肩而過,陽光不似午後那般炙烈,我突然意識到這個讓人煩躁的時節馬上就要過去,生活裏接踵而來的種種事情甚至讓我還沒來得及仔細觀察路邊獨自開放的一朵小花,而這個夏天,它就這麼踏著平穩的步伐離去了。我不得不承認,我的內心在急速老去,很多時候我伸出手想拚命抓住些什麼,然而我依舊是一隻漂流在海上的浮萍,我抓不住任何東西,時光像裝上了翅膀的飛梭,說飛就飛了。也許我娘說得對,該過去的就該讓它過去,我應該把目光放到明天,可是誰知道明天是否又是一個蕭瑟的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