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子早已經忘記了飽餐一頓的感覺是什麼樣子的了。自從她陷入這片黑暗無邊的地方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吸夠血液,雖然她的胃口小得可憐。
在時有時無的嗡嗡聲中,她有氣無力地飛行著,摩擦產生的聲音已經沒有之前哪怕一半的響亮程度。纖弱的翅膀宛如過度磨損的馬達,無力再像以往一樣全速運轉。
內心的渴望持續升騰著,祈求她停下來,去休整休整她那疲憊不堪的翅膀。可掌權的本能卻無情地鞭策著她,驅使著她飛下去,不停地飛下去--再找不到新鮮的血液,她就再也飛不起來了。
雪上加霜的是,空氣中一直彌漫著一股讓她難受至極的氣味。
這很奇怪,因為以往蚊子麵對的,頂多是一種令她討厭碰見就繞著飛、卻不會對她身體造成任何的損害的味道。可現在,她所麵臨的,是一種對她而言前所未有讓她倍感惡心的氣體。
一種會致她於死地的氣體。
想到這裏,她自然地產生一種恐懼感,一種麵對死亡的被壓迫感。
不,她不想死。
她不知道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知道為什麼活物的氣息微弱至極,更不知道空氣中那可怖氣體的任何信息。而她一點也不想知道那些原因:她隻是一隻蚊子,一隻弱小的蟲子而已,本能是不會允許她像一名科學家一樣有閑心去調查這些謎團背後的真相。
畢竟無論這個世界發生了多麼大的變化,和她而言一點關係也沒有。她此時的重點隻有一個:如何活下去。
至於那些宏大的的問題,還是交給神來處理吧。她如此想著,將那些問題請出她針尖般大的腦袋,拋向後方。
而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尋找到活物的氣息,並以此為方向標,來獲得她賴以生存的血液。
可她已經飛了很久了,連一絲絲微弱的氣息都感應不到。
時間在此時已經失去了任何意義,對她而言隻是一個機械般重複飛行、感應的過程而已。至於所花的時間麼,知道與不知道又能有什麼區別麼?
突然,她那早已適應黑暗的眼睛,敏銳地捕捉到遠處一絲微弱的光線,同時她的搜索雷達再度有了反應。
警報在瞬間大作。
她雖不懂得高興為何物,但卻知道,她終於有機會活下來了。
拚命地扇動著能量幾乎殆盡的翅膀,她爆發出藏匿已久的潛力,向目標區域箭一般衝了過去。
蚊子和其他智慧體一樣,隻要給予希望,他們就會執著地追求下去,絕不會輕易放過。
哪怕早已被注定的命運不會得到絲毫的改變。
很快,從她數以萬計的複眼望去,一個高大的智慧體正如同一尊雕像一般靜靜地呆在昏暗的燈光下,被陰影遮住的他相貌無法被看見。除了那向前伸出的肢體正在微弱地抖動著,發出沙沙的聲音以外,再無別的動作。
這是在做什麼?蚊子又開始浮想聯翩起來,可這問題旋即被掃垃圾一般清理幹淨。
和她有關係麼?
隨便停在某一個位置後,她迫不及待地用前肢定位好血管,一頭紮了進去,準備在被發現以前好好享受這遲來的佳肴。
等等。
暢快淋漓中的她,突然感到不對勁。
一股寒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遍及了她的全身。
這……這是血嗎??
很遺憾,等她發覺不妙想拔出吸管時,已經晚了。
進入身體的不明液體無情地融化了她脆弱的器官,並開始向四周滲透過去,將麵前擋著的任何組織毀滅殆盡。
象征著最高級的黑色警報淒淩地尖叫著,顫抖中的她拚命掙紮著,想鼓起翅膀遠離這裏。可洶湧的大軍已先於她一步,霸道地分解了她的腹部,噴薄而出。
不久,停止抵抗的她徹底融化成為一灘血水,並順著毛孔緩緩滲入,直到最後徹底消失不見。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再也不顧及本能的限製,從心底裏發出一陣悲憤的聲音:“為什麼?!”
她不明白,更是不甘心。明明可以活下來,明明希望就在眼前,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還是無法逃脫死神的鐮刀?
沙沙聲仍在持續,忙於手頭事情的那個智慧體絲毫不知另一個智慧體的生命因他而悄然流逝。
“6月16日,937號宿主體種子獸已確認死亡,屍體僅剩下左肢小半部分和隸屬於頭上的一簇枝葉。血液灑滿整個盒底,無資料外泄現象。3號a型寄生蠱蟲持續蠕動,身體體型較以往膨脹3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