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89年,楚武王帶病東上征隨,途中去世。武王為兒子貲即楚文王的東上中原建立了兩個前哨,左翼為若,右翼為蓼,如一雙眼睛窺視著中原大地。武王生前的宏願是“我有敝甲,欲以觀中國之政”,文王繼承了父親未了之願,屬意東進南陽盆地了。
楚文王一繼位便將王城由丹陽遷至郢。郢都城南是長江天塹,北麵是南北寬三公裏的紀山,西麵八嶺山,八嶺山再往西有沮漳河,河水湍急。往東是雨台山低丘和長湖等諸多湖泊,東南部便是雲夢大澤,往東北百裏則是漢水天險。郢之北,通往襄陽、南陽的驛道,長江則是向東、南發展的主要水道,臨近的漢水、雲夢澤、沮漳河也利於物質運輸。文王遷都雖然引起楚民不滿,但從長遠來看,是為東進中原的戰爭計劃做好準備。文王手下文臣武將眾多,如鬥祈,屈重、鬥伯比、鬥廉、鬻拳等老臣,個個忠心耿耿;在楚文王與大臣們的努力下,楚王遺下的大國,一步步走向強盛繁榮。
此番文王攻丹,用了三個月時間。丹人是出名的勇猛鬥狠,如今在楚軍的密集攻勢之下,毫無抵擋的餘地。經此一役,丹族幾乎全滅,丹之首領丹青雖有深不可測的劍術與武功,不敵楚軍強將圍攻,慷慨就死。丹青之女丹姬為文王所俘,就地納為妃子。
自雲夢澤一路往西南,通往楚都郢。
丹姬雙手被縛,坐於車內。她這一路上絞盡腦汁逃跑,均未成功;楚文王無法,隻吩咐隨從將她縛了。她的雙腕已經血跡嫣然,臉色越來越白。屈重、鬥伯比同車,屈一卻騎馬跟隨著丹姬的馬車,緩緩而行。楚文王獨自一車,在最前麵。
丹姬聲音已經嘶啞,她再也沒有力氣罵楚文王熊貲了。屈一叫了一名兵士遞上清水,丹姬咬著嘴唇狠狠地瞪著屈一,一伸手將水打翻在地。屈一道:“丹姬小姐不喝水怎麼有氣力罵人啊?”丹姬又氣又怒,側頭望向別處,不予理睬。
忽聽見前麵士兵腳步聲止,有偵兵駕快馬自遠處返回,稟明前路是雲霞穀,並無村落。文王熊貲命令士兵跟上,屈重等人驅車隨後。
到得穀口,春風和暖,入鼻滿是花香。眾人均自疲憊頓消,齊聲道:“雲霞穀到了,可就地造飯歇息。”
雲霞穀內花草遍地,溫度比周圍又高些,此刻花香陣陣,舉目望去,好一派繁花之地。相比雲夢澤內古樹成群、獸類結隊的情景,直如天堂。士兵們得到號令,便各自紮下營帳。
熊貲信步來到丹姬車前,伸手過來;“下來看看這裏的花草。”丹姬冷冷地看著他,雙目如火,幾欲將眼前這人生吃活剝。那熊貲強自將她拉下車來,親自解開她手腕上的縛綁繩索。丹姬一得自由,立刻雙掌朝熊貲胸前擊去。熊貲輕舒長臂格擋,將她摔倒在地。這樣的情景一路上也不知演出了多少次,旁觀眾人習以為常了。丹姬右手握拳猛然朝地上拍下,頓時右手鮮血淋淋,她要再出手時,雙手又被熊貲抓住,用繩索綁住。熊貲歎道:“醫士官過來給丹姬小姐上藥止痛。”說罷不再理睬丹姬。
丹姬怒道:“熊貲!你這混蛋!你這惡魔!”
她本是一個溫柔至極的女子,因為這家仇國恨,竟全然如同民間村婦一般亂罵起來。熊貲倒也好脾性,居然置若罔聞。丹姬罵累了,伏在地上沉沉昏睡。熊貲見了,俯身將她抱入車內。屈一見狀,心下詫異,向鬥西流道:“大王對丹姬小姐可動了真心,若換做其他人這樣罵他,哪裏還有命在?”屈重道:“丹氏此番大劫,死傷無數,隻怕大王心中還是有幾分愧疚的。”他們見熊貲一人坐在丹姬的車轅處,自顧自飲酒,便也不敢近前打擾。
兵士們造好飯,有人給楚王送來。熊貲正欲接過,眼前金光乍閃之際,一張網已朝自己迎麵罩來。他臨危不亂,長劍出鞘,要削斷這網。那張網自上而下,由四人拉住,網線竟似玄鐵所製,長劍削不斷,網已將熊貲及丹姬的車一齊罩住。鬥西流大喝一聲,和鬻拳一左一右衝了過來。豈知當頭被網羅住,這一下出其不意,鬻拳罵道:“什麼破玩意兒?”在網內左衝右突,卻不能脫網而出,網反而越來越緊,網上掛了利器,將二人衣裳勾破,劃入皮肉當中,痛不可當。丹姬被呼喝聲驚醒,發覺自己與熊貲同困網中,不知出了何事。
穀內楚兵見楚王遇襲,齊聲呼喊,圍了上來。哪知走得幾步,有人跌倒,叫道:“這水有毒!”不少楚兵紛紛倒地,隻有一部分尚飲水的未中毒。軍隊中有醫士官負責檢查飲食安全,卻還是中了埋伏。此番出征丹,楚軍共開出一萬人,對於小小的一個丹族,人數已算多。放眼穀內,中毒者十之七八,密密麻麻倒下一大片。
熊貲困於網內,不敢稍動。他見鬥西流和鬻拳受製,惟屈氏叔侄、鬥伯比與幾名楚兵打扮的敵人鬥成一團。屈重使用的是重兵器長戟,適用於馬上作戰;況且他身為掌軍主帥,對手是武技高手,十數招過後,惟有步步後退。好在他的長戟重,對敵也不能短期取勝。屈一則精於輕身功夫,當日與月禦青陽公子同時出手相救十四夜,便顯出極妙的輕功,連青陽公子也暗暗佩服。他被六人圍攻,卻也進退自如,但終是攻少防多。鬥伯與屈重情境相似。熊貲大聲喝道:“何方鼠輩,膽敢伏擊我大楚!”他聲音洪亮,山穀中傳來重重的回音。
丹姬見狀,心喜:“敢情楚國的敵人在此設伏。看這架勢,對方對楚軍情況熟悉,又且事先有謀劃,才一舉得勝!”她絲毫不在意自己也同處劣勢,一心隻欲置楚王熊貲於死地而後快,臉上反而露出微笑。熊貲從未見過她如此美麗的笑容,一時之間有些失神,反手打了她一個耳光,罵道:“你喜的還早了些!”丹姬嘴角流血,笑道:“那丹姬就在此看著,看看是你熊貲死得早,還是我丹姬死得快!”
一人朗聲接道:“久聞丹姬小姐之名,今日一見,真是聞名不如見麵!”
的的馬蹄聲響,有人分開士兵,馳了過來。
丹姬注目望去,這人身著青銅戰甲,頭盔亦是青銅製成,身材高大,手握青銅劍,坐騎高猛駿挺,遠遠望去倒象是戰神一般。鬥伯比和屈重等一齊後躍,背背相靠,敵兵見這將軍來了,也不追擊,反而靜立一旁。熊貲心中暗驚:“這難道是羅子國的後裔鄶係子孫?看些人進退有序,不似一般盜賊。”
羅氏祖先出自熊氏,早在遠古夏朝初期,便活動在有熊氏之墟和熊山之間,羅氏族分自穴熊氏族,因善於製造羅網,並勤於羅捕飛鳥,而稱羅氏族,他們活動於大別山南北的羅山和羅田之間。這一地區森林茂密,鳥類群集,也是大批候鳥南北遷移重要的中間地帶。商朝初期,楚和羅部落逐漸發展壯大。到了商後期,商王武丁(公元前1250年一公元前1192年在位)征伐楚、羅、盧等國。迫使楚、羅、盧等向西遷移,楚遷到今陝西渭河流域的荊山,部落改稱荊楚,羅人遷移到荊楚北麵的甘肅正寧縣東的羅山。商朝末,楚氏族越秦嶺,沿浙水南下,到達浙川的丹陽,羅氏族跟隨荊楚向東南跋涉,沿漢水到達湖北西北的房縣、宜城一帶。
周初,荊楚、羅人一同追隨周武王伐商,羅、楚部落首領各有軍功,當時的羅部落首領匡正被封為子爵,並賜“食采宜城,繼澤噩域。”匡正公所部軍民從此形成為羅子國。羅子國位於楚國之西北,與楚國國土相連。羅氏先民從一個以“羅”捕鳥的小部落,經過長期的長途跋涉和艱苦奮鬥,發展成為一個小國。羅國小,也學著楚國要發展。於是羅氏先民走出深山老林,向東遷都於南漳縣城東南的安集鎮鄧家咀村“羅家營”,若幹年後,羅氏先民不滿足現狀,再次東遷至“羅川城”。
在羅子國發展期間,楚人以其堅韌不拔的毅力,在“以啟山林”、“以事天子”的過程中,發展壯大了自己,日漸強盛,這時的楚武王積極地向外擴張,開始了兼並南方諸國的戰爭,力圖衝破西周王朝為遏製楚國、在漢水之北以分封姬姓諸候國而形成的防線,以達到稱霸中原的目的。這一段曆史,在楚國史籍上描述詳細,武王的艱難奮鬥,麵臨漢水以北的申、呂、蔡、鄭等國共謀禦楚,漢水以東有隨、鄖、州、蓼等國協從抗楚,即使在漢水以西楚境周邊也還犬牙交錯地存在著權、絞、羅、盧等蠻夷小國,它們也結成了聯盟與漢東諸侯遙相響應,互為配合來抗衡楚國。出師中原,必須先清理門戶,所以武王於公元前700年出兵攻伐絞國。
羅子國與楚國國土相鄰,既是楚人的兄弟,濡沫與共生活了幾百年,又相互成為競爭對手。羅子國既與楚為鄰,又與絞國接壤,眼前形勢是武王一旦征服絞國,與絞國僅一彭水相隔的羅子國便將是第二個絞國。羅子國對此看得清透,自然想方設法對付楚國。羅國大夫伯嘉建議當時的羅班公在楚國進攻絞國時主動出擊,打楚國一個防不勝防。伯嘉是羅國數一數二的人物,幼時便嫻於兵法,班公采納了他的建議。伯嘉親自化裝成平民,越過彭水混入絞國邊境,計算出楚軍人數,發現楚國並未傾國出兵,回到羅子國後稟明班公,便不敢對楚國輕舉妄動了。次年,楚國派往各國的密探得知了這個秘密,回稟於武王,武王雷霆大怒,派莫敖屈瑕率軍伐羅。
莫敖是楚國早期設置的官職,是權力僅次於國君的執政官,並統帥軍隊。莫,大也,敖,為獒,有猛犬之意。莫敖原為楚國最高官職,楚武王後期嫌其封號太重,始改以令尹為重臣,以後莫敖地位逐漸降低。屈瑕是楚武王的長子,因分封於屈地,所以姓屈。屈瑕因在楚絞之戰中以誘敵深入的計謀大敗絞人而得武王信任、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