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兒,雲兒飄向何方?何處才是你落腳的地方?
清涼的月光穿過樹葉,灑滿整個園子,無名的小蟲啾啾地叫著,秋的絲絲涼風夾雜著淡淡的菜香迎麵撲來,抬頭望去幾朵白雲正悠悠飄過,獨坐畦上有一種莫名的傷感。
白天,我遇見了她,幾年不見,她憔悴多了,經曆那麼多的磨難,滄桑,更深沉,更憂鬱了,怎麼也找不到當年那個“雲雀子”了。
她就是雲兒,一個說不出有多苦的女孩。
在農村人眼裏換親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也正是這種風俗,給數不清的女娃帶來了災難,雲兒也是深受其害的一個。
剛上初二那年,我和雲兒是同班好友,雲兒如雲雀子般不停的飛來飛去,銀鈴般的笑聲時時伴我們左右,一天聽不到她笑,就好像失去了什麼,不管春夏秋冬,她都會如風一般飄到你麵前,送你一串“銀玲”,幾聲問候。那時她是老師的好學生,同學們的好同學。
記得那年秋天裏的一個星期天。小雨淋漓,雲兒跑到我家,無情的雨把她全身都弄濕了,淩亂的頭發貼在臉上,雨水順著麵頰淌下來,我和她開玩笑說:“瞧,你到哪兒瘋去了,像個落湯雞。”她無言,默默的低著頭,母親出來了,一邊說我,一邊拉她進門,又拿來了毛巾,為她擦去臉上的水,找來一套我的衣服,讓她換上。她沒有動,猛的撲在母親的懷裏,放聲大哭,我不知所措,母親以為我的幾句玩笑傷了她的心,就不停地勸她,又罵我。雲兒卻哭得更傷心,我也陪著落淚,不知什麼時候外麵的小雨住了些,太陽撥開雲彩,露出一絲淡淡的光,哭夠了的雲兒從母親懷裏站起,對著我慢慢地說:“霞,你好幸福,好好珍惜。”我從沒有見過雲兒如此,一時愣了,倒是母親問雲兒:“你怎麼了?”雲兒的淚水又滑落下來,“嬸,爹他,他讓我給三哥換親。”“什麼?”我和母親都一驚,母親顧不得說什麼就去找雲兒爹了。
雲兒爹是個很倔的老頭,他一生守著王家的舊俗,雲兒隻要和她說幾句學校裏的話,他就會罵雲兒“上幾天學成什麼樣子,一個丫頭識什麼字,都是你娘,你哥多事!”雲兒有三個哥哥,雲兒爹說兒多了有福,也正因為有了三個兒子常在沒兒子的人前說風涼話,還罵雲兒怎麼會是個丫頭,要不是就四個兒子。可如今兒子們都大了,並沒有給他好臉色看,因為家裏窮,兒子們都沒能娶成親,雲兒爹慌了,可不能斷了王家的煙火。主意早打在了雲兒身上,對雲兒比以前倒是好了,可雲兒娘卻有時摟著雲兒哭上一夜,雲兒問起她隻說是身體不適。
母親回來了。一臉的無奈,雲兒徹底失望了,滿目的淒涼、迷茫。我不知如何安慰她,外麵的雨又下了起來,一陣陣的秋風刮得人心寒。那年雲兒才14歲。
以後的日子,再沒有聽見她的笑聲,也沒再和我們一塊去上學。
初三畢業,我考上中專,幾個好友也各奔東西,偶爾問起雲兒,都說杳無音訊,後來從母親的來信中得知雲兒和一個不諳世事的男孩走了,到那男孩家婆母頭天對她還行,漸漸的冷言相加,罵聲不絕,她什麼都學會做了,後來又有了一個孩子,再後來那個發誓對雲兒一輩子都好的男孩說到外麵打工,一去杳無音信,她的婆母更是無忌,把雲兒的孩子以一百元的價格如商品一樣出售了,後來雲兒也不知去向。
看了母親的信,我的心一陣茫然,淚水不知何時打濕了信箋。
今年偶遇,我看得出她有一絲驚喜,我心裏更是如打翻的五味瓶,問她近況,她說:“以前的事我不後悔,苦果隻有自己吃,那麼難我都熬過來了,我會好好活著,我唯一的願望是找到我的那個孩子,可是當我看到他躺在溫暖的搖籃裏,看到那對不能生育的年輕夫婦渴望的眼神,我猶豫了,我可以用金錢去把他換回來,但是,不能肯定我能帶給他幸福,更不忍心去拆散那本已美滿的家,不能再讓另一個女人傷心。”聽了這樣的話我無言以對,雲呀!你的柔腸,有誰能懂,你的善良又得到了什麼,命運為何會如此殘酷地對待一個花季少女?雲兒走了,我心裏一陣淒涼,雲兒呀你又要飄向何方,他鄉的路上,你是否走得踏實,雲煙深處,你是否又寸斷肝腸?
雲兒,雲兒飄何方?何處才是你落腳的地方啊!
張德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