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排滑過茂密的紅樹氣根，壓碎了淤泥上新落的樹葉，嘩啦啦的響聲傳到樹上又回下來，襯得這不毛之地愈發寂靜。
“喂，胖子，換你了。”雖然用盡了力氣將木槳頂在紅樹枝幹上，但泥排隻向前滑了三尺光景後便停了，甘青喘著粗氣踢了一腳躺在排頭的胖子，胖子半躺在排頭上，肚子突出像一個倒扣的鐵鍋，甘青往前撲倒，朝他那邊爬過去，“挪過來啊你媽的。”甘青一邊爬一邊低聲咒罵，“幹，抽誰不好，抽到你這個死胖子。”，胖子訕訕地笑著撐起上半身在泥排上打橫然後轉向朝排尾爬去，兩人交錯的時候甘青故意蹬了一腳他的肚子，胖子翻身變成匍匐之後他又踢了一腳他的屁股，“渾貨！”爬上排頭的時候他繼續咒罵。胖子沒有回應，他緩慢而笨拙的爬到了排尾，翻身、坐起、拿槳之後一係列動作做完，胖子像排下的爛泥一樣癱在排尾喘個不停。
“行不行啊你？”蹲在排頭後甘青輕鬆了不少，看著胖子的可憐模樣，罵人的心思也少了兩分。
“沒問題沒問題。”胖子壓低聲音回答，手忙腳亂的揮動手中的木槳頂在一根還算粗大的氣根上，木槳泥排和樹根一齊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胖子緊閉著嘴發出憋悶的嗯嗯聲後，泥排再次壓碎落葉開始前行。
“幹，能不能別像拉屎一樣！”甘青忍不住又罵。
“不好意思……”胖子咬牙切齒地用力，嗯嗯聲更響了幾分。
“媽的！”甘青無可奈何地罵了一句，轉身趴在了排頭，因為比較輕，他幾乎整個上半身都探出了排頭。
胖子嗯嗯地繼續揮動木槳抵樹前進，排頭的樹葉碎裂聲嘩啦啦地響了起來。
“我說兄弟，對不住啊，我剛才累壞了。”甘青趴了一陣，開始為剛才的行為後悔起來。
“沒事，沒事，多謝你肯帶我。”胖子喘著粗氣回答。
“我說，為什麼不去暮山？那邊比這邊輕鬆多了。”甘青轉頭看著胖子揮汗如雨。
“我爹說不行，要升百夫長，一定要……瘦下來……才行……”胖子咬牙硬撐，一句話開頭的時候還算順暢，最後幾個字說出來時像是忍不住要哭泣了。
“瘦下來……我看你這輩子都沒多大希望。”甘青搖頭歎息。
“……”胖子正將木槳抵在樹根上用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要不要換我來？”甘青有些不忍。
“沒事……”吱吱呀呀一陣響之後，泥排開始緩慢前行，胖子幾乎要哭出來了。
掛在泥排中間架子上的風燈照亮他寬大雪白油膩的臉，甘青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
“媽的，明知道要幹百夫長為什麼還吃這麼胖？”他問胖子。
“我……也……不知道！”胖子撐著木槳嘶叫，泥排前行三尺後停下，他**一樣喘了一大口氣，然後終於順暢地說出了一句話：“看見吃的就忍不住。”
“哎，真是好命。”甘青翻身，躺在了泥排上。
紅樹林影影重重，暗淡的星光在樹葉的縫隙裏閃耀，今晚沒有月亮。
“還有多久到？”胖子停下槳喘著粗氣問。
“要到燈塔去，現在走了三分之一了。”甘青咧開嘴笑，伸手拍了拍放在泥排上的一堆罐子，“少爺加油，明早還要回去呢。”
泥排上的罐子裏裝的是燈油，每五天就要換一次。
胖子再次**，但還是開始揮動木槳。
“為什麼……不……把……油……直接……放在，燈塔！”說這句話時胖子用盡了所有的力量。
“為了讓你鍛煉身體瘦下來好做百夫長啊。”甘青探出上半身伸手不斷扒開泥排前的樹葉，秋末冬初，泥地裏蝦蟹都不見了。
“真的？！”胖子信以為真。
諢貨……“當然是假的啊！”甘青好歹還是忍住了笑，“平時沒人職守，燈油放在燈塔會被人偷。”
“哦！”胖子長出了一口氣。
“再說，如果不固定時間送油，那咱們這個營地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甘青扒開樹葉抓住了一隻招潮蟹，但拿到眼前之後才發現原來隻是一個肉已經爛盡的空殼便甩手扔掉了，“還得多謝你們這些有錢的大爺，不然咱們真得餓死。”。
胖子低下了頭。
“害羞個毛，有錢有什麼好羞恥的，我想有錢還沒那機會呢。”甘青冷笑。
“我不想有錢，我想靠自己。”胖子低聲道。
“等你沒錢的時候，你就不會這麼想了。”甘青搖頭苦笑，“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他坐起來，伸手從罐子堆中間拿出爪勾，“看你這麼有錢，真不忍心欺負你，算了，我也幫忙吧。”拿過爪勾後他轉身趴在排頭上，將爪勾扔到了前麵的樹枝中間，回頭吩咐胖子：“我拉你頂，這樣快一點。”胖子嗯了一聲，顯得很是高興。
爪勾勾住了樹枝，甘青開始用力收回繩子，粗糙的麻繩磨得他手臂生疼，附帶而來的泥漿更是帶著一股惡臭，媽的！諢貨……甘青在心裏罵自己。
前後同時用力，泥排行進的速度快了不少，但不停的扔繩收繩是件很耗力氣的活兒，泥排行了半裏路光景後甘青也忍不住開始喘粗氣，便提議休息一下。
胖子自然求之不得，於是泥排在一株還算高大的紅樹下停了下來，一根足有兩人合抱粗的氣根直直伸到茂密的紅樹枝葉之間，甘青解下風燈示意胖子把木槳遞過來，然後把燈掛在杆頭貼到了氣根上。
灰黑色的氣根上縱橫交錯畫滿了亂糟糟的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