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看穿心事,蕭行之麵色微酡,流露出一抹赧然之色。就在這時,言若詩掀開厚重毛皮,走出洞外,弓身向三人行禮致謝:“多謝三位恩公,我夫妻二人感激不盡。屋內已備好了茶水,各位若不嫌棄,進屋一敘可好?”
見她身懷六甲的模樣,小竹忙擺了擺手,笑道:“咱們便不叨擾啦。言姐姐,外麵風大,你快些進去休息。等到小寶寶降生之後,咱們再來看望你們。”
說罷,三人也不逗留,化光離開。
然而,他們萬萬想不到的是,就在不久之前與他們分道揚鑣的歸海鳴,此時正立於斷雲山最高峰,他握緊了手中的蟠龍槍,像是山巔上一尊冰冷的雕像,默默地看著三人離去的身形。
凜冽山風肆意地撞擊在洞口的皮草上,撞開了一道縫隙。透過那細微空處,隻見洞內雖是簡陋,但排列得整整齊齊。洞窟一側,以青石壘了一個小小灶台,陶罐子架在火上,柴火嗶嗶剝剝的燃燒著,散發出溫暖的熱度。罐子裏的湯藥正“咕嚕咕嚕”地冒著熱氣,嫋嫋輕煙緩緩上升,像是一條若隱若現的輕紗飄帶,帶著濃鬱的藥香味,在這小小的石窟裏,徘徊不去。
那一麵粗糙的皮子,將洞裏洞外,分隔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洞外是冷風呼嘯,洞內卻是暖意盎然。
蕭行之蹲坐在火堆旁,正小心翼翼地看著爐火,為妻子熬製補身的湯藥。言若詩見他額角滲出了汗珠,便扶著腰走上前來,抬起袖口,輕輕為他擦拭著額上的薄汗。察覺到她的動作,那個不善言辭的青年,輕輕地牽動了唇角,向發妻送去一個溫柔的笑容。言若詩亦以笑容回應,她捧著肚子,小心地彎下身,坐在丈夫的身側,將頭靠在那堅實的肩膀上,輕聲笑道:
“前陣子一直奔波而逃,咱們都沒來得及給孩兒想想名字。眼下拜聖君所賜,終於安頓下來,蕭郎,你說給孩兒取個什麼名字好?”
蕭行之伸出胳膊,將妻子攬入懷中。他沉吟片刻,笑道:“若是男孩,就叫‘守安’,若是女孩,就叫‘言安’,帶上一個‘安’字,隻盼他們平平安安,安寧無憂便好。”
言若詩輕輕地摸了摸小腹,剛想笑著接口,忽然,凜冽寒風肆意地鑽入山洞,將火光吹得搖曳不停。兩人驚訝地望向洞口,卻見一個高瘦的身形,逆光而站。那人手持銀槍,麵若寒霜,正將洞口堵了個嚴嚴實實。
兩人先是一怔,下一刻,言若詩害羞地直起身,端坐在一旁,紅著臉道:“原來是恩公。方才墨白聖君與月姑娘剛來過,恩公莫不是與他們走散了?”
歸海鳴一雙冰眸,冷冷地掃過麵前景致。將那簡陋卻溫暖的陳設,一一收入眼中。他雙眸一黯,將五指收得更緊,深吸一口氣後,冷冷吐出三個字:“風,淩,角。”
言若詩不明白其中深意,隻是疑惑地望向身側的夫君。蕭行之麵色一僵,不過轉瞬之間,他便調整了神情,隻見他輕輕地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柔聲道:“若詩,我與恩公有要事商談,你先在洞裏靜養。別出來,好嗎?”
聽他之言,言若詩身子一顫。沒來由地,她想起年幼時母親的囑咐,那一句“詩詩,答應娘,別看”,換來的卻是天人永隔,她甚至沒有見母親最後一麵。眼下夫君的說辭,讓她心頭湧上了一陣不安,她不由握緊了蕭行之骨節分明的大掌。
瞧出了她的緊張,蕭行之緩緩搖首,柔聲叮囑了一句“無妨”,隨即他輕輕掰開了發妻握緊不放的手指,走向歸海鳴,出手衝對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歸海鳴微一頷首,眸色更黯,兩個男人一前一後走出山洞。蕭行之先將皮草覆好,小心地掩住了洞口,不讓冷風灌入,之後,他又領著歸海鳴繞到遠些的地方,才壓低聲音道:“你為風靈角而來?”
“不錯。”歸海鳴冷聲回應。
蕭行之苦笑一聲,道:“飛廉靈角,脫之則死。我蕭行之的命是你救的,若是平日,就算這條命還了給你,又有何妨!可眼下吾妻臨盆在即,蕭某絕不可能束手待斃。”
他這一番話,讓歸海鳴的眼角微微抽搐,麵色格外陰沉。“飛廉靈角,脫之則死”的道理,他又何嚐不明白?越是見蕭言二人溫柔繾綣,越是見他二人期待孩兒的降生,越是見那簡陋洞穴透出家之暖意,歸海鳴的心就越是低落。然而,十年來的希冀,父母雙親的生死,全係於此,他又怎能因一時心軟而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