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小竹冷眼瞥向陳嬸,再不為她辯駁半句,隻是輕輕地搖了搖懷裏的女孩兒,讓她睡得更安穩些。
或許是感受到了大人的怒意,掛在鍾無嘉小指上的男娃娃,忽然放聲大哭起來。聽得嬰兒的哭喊,畢飛抬起雙手,衝她再度作揖:“鍾姑娘,就算陳嬸處事頗有不當,但這孩子卻是無辜的,你又何必拿孩童撒氣?”
鍾無嘉斂去了怒容,再度恢複了那蛇蠍美人的姿態,嬌笑著反問:“書生哥哥,你可知這被賣的女娃娃,會被帶到何處?”
畢飛自然答不出,他與小竹一齊望向那跌在地上的駝背漢子,後者見了他們的臉色,慌忙擺手,吞吞吐吐地道:“我……我不知道……我隻管收了帶走,交給下家,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是行內的老手,你會不知道?”鍾無嘉抬手掩唇,嬌笑道,“年長些的女娃還能調教一番,賣給窯子妓院。這沒幾個月大的女娃娃,能賣得了什麼價錢?就算是無兒無女的人家,都不願意買這麼個賠錢貨來養,你們做買賣又不是開善堂,怎麼會有那耐心把女娃養大?當然是往罐子裏一悶,煉了千靈鴆,用來對付仙靈妖異,逮隻璿龜包治百病,捉個乘黃求求長壽。千來個女娃娃加起來才不過二十兩銀子,這一本萬利的好生意,奴家都要羨慕呢。”
“什麼?千靈鴆是人販所煉?”小竹脫口驚叫,她睜大眼望向那人口販子,卻見他臉色大變,全身抖得如篩糠一般。
畢飛麵色鐵青,他握緊了手中的丹朱鐵筆,沉聲質問:“她說的可當真?你們販賣女童,就是為了煉製千靈鴆?”
“沒……大俠饒命!我真……真不知道……”漢子的舌頭像打了結似的,隻能不停地重複著“我不知”三個字。
畢飛也不與他多費唇舌,當下彎身摸向對方的衣衫。那漢子慌忙掙紮,死死地捂住了胸口。就在這時,鍾無嘉打了一個響指,那化蛇便瞬間竄至駝背漢子身後,纏住了他的手腳與脖頸。衣襟被扯開,一個瓷瓶掉落出來。雖有木塞掩住瓶口,但那血腥之氣仍是溢出,彌散在虛空之中。
“哎呀,這麼愛說謊,奴家要怎麼罰你呢?”鍾無嘉佯裝思索,微微一笑,“就罰你陪我家寶貝耍上一耍。它可最愛纏人了,保證將你身上的骨頭一根一根地絞碎,變得像它一樣柔軟可愛。”
她話音剛落,化蛇便絞起蛇身,隻聽一聲悶響,從那人販皮肉中傳來,同時他發出一聲淒絕慘叫,響徹雲霄。眼看著他身子一軟,腿骨已被化蛇絞碎,一雙腿像是爛泥一樣地癱在地上。
聽著那淒慘哀號,小竹瞬間心生不忍,剛想出言製止,卻又覺得他是罪有應得,活該受如此酷刑。再看那陳嬸,早已嚇得渾身哆嗦,打著抖兒地向後退走,生怕那化蛇下一個就要來絞殺自己。
“哎呀,大難臨頭,連娃兒也不管了嗎?”鍾無嘉笑道,她忽然抱起被自己勾在手中的男嬰,以纖細手指輕撫他的麵龐,“這水靈靈的,十幾年後肯定也是位俊俏小哥呢,隻可惜你投錯了胎,攤上這麼個娘親。我該怎麼處置你好呢?幹脆剪了你那命根子,看你家娘親還是不是把你放在手心裏疼?”
說罷,鍾無嘉探手伸入繈褓,掀開男嬰的肚兜。看見她動作,那陳嬸顫抖的雙唇中,似是從喉嚨管裏溢出一個“不”字,卻又輕得像是蚊子哼唧一般,不敢大聲叫嚷。看見她畏縮的神色,鍾無嘉冷笑一聲,忽抬起雙手,作勢要將男嬰摜在地上:“你不是想要兒子嗎?我還你個死兒子便是!”
眼看鍾無嘉雙手聚起幽藍之光,那孩童便要身首異處,忽然,隻聽一聲玲瓏笑聲,竟是出自小竹之口:“喂喂,鍾姐姐,你不覺得這樣太便宜她了嗎?”小竹笑道,“就算你摜死了這孩子,陳嬸還能再生嘛,她既然能賣女,分明就是將兒女當作母雞下蛋一般,都是可以拿去換錢的買賣。你摔死了她兒子,隻能讓她痛苦一時,卻不能讓她悔恨一輩子呀。”
鍾無嘉聞言,挑了挑眉,忽揚唇笑道:“這麼說來,妹子,你有更好的主意?”
“當然。”小竹笑道,“所謂治標治本,她既然不把女兒的命當作命,就讓她再也不能生育,從此絕子絕孫好了。然後嘛,你再把這男娃娃打成癡呆,還她這個傻兒子,看她還養不養。”
聽她這句,畢飛震驚道:“月姑娘,你怎能為虎作倀,出此毒計?”
“我是出損招沒錯啦,但是再毒有她毒嗎?”小竹瞥向陳嬸,淡淡道,“重男輕女也就罷了,還將女兒賣給人販子製造千靈鴆,這種人不配做母親,別說讓她不能生,就是打死了也活該。”
“不錯不錯。”鍾無嘉拍掌笑道,“哎呀,小丫頭,我倒是對你刮目相看了。這樣一來,她就算是恨透了癡兒,可也舍不得扔了,的確是痛苦一輩子了。”
小竹微笑頷首:“至於我手裏的女娃娃,當然絕不能還給這嬸子,否則指不定還要被賣到什麼地方,當作供養弟弟的工具。咱們幹脆給她一個痛快吧,怎麼也好過被放入煉蠱之中,被人販子煉成了怨魂。”
說著,小竹從袖裏滑出一柄碧綠的竹葉刃,攥在手心裏,貼向那女嬰的頸項。眼看鋒利的短匕就要劃向那吹彈可破的皮膚,畢飛麵色一變,高喝:“住手!月姑娘,你怎能如此是非不分?”
“你們赤雲樓懂得什麼?”小竹恨聲道,“我也是被爹娘拋棄的女娃娃,若不是遇上了師父,早已化為白骨了。而你們什麼誅邪盟,根本就是糊塗盟!傷我師父,卻要救這樣沒心沒肺的人,這才是是非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