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女童一愣,她那雙琥珀色的大眼睛將少年打量了一圈,似是自言自語一般地道:“原來你是被人追殺呀,師父說了,那個誅邪盟是糊塗盟,都是糊塗蛋……”
說到這裏,女娃娃眨了眨眼,她忽走上前,伸手覆上少年的額頭,捂住那流淌著的銀血,小聲地安慰道:“不難過,不難過,小竹和師父都不是糊塗蛋,小蛇你別害怕,痛痛,飛走!”
“滾開!你說誰害怕了?”少年大聲怒吼。
就在這時,淩厲殺氣漸漸逼近,不過須臾便至。少年心念一動,剛要鎖住女童的頸項,將她作為人質,可就在這時,那女童忽皺了皺小巧的鼻子,繼而兩手一推,將他猛地推進了雪堆裏。少年哪料到她突然發難,再加上身受重傷,一時不察給她送入雪堆。他剛想縱身躍出,豈料那女童卻一巴掌拍向老鬆,落雪簌簌墜落,登時再度將他埋入積雪之中。
人族果然狡詐卑鄙,就連這幾歲的娃娃都如此陰險!少年暗暗咬牙,他剛要掙紮起身,忽覺得頭頂上一沉,竟是那女娃娃一屁股坐在了雪堆上。緊接著,殺氣已至,顯是那紫袍道士趕到:“小姑娘,請你讓開。”
女娃娃歪了腦袋,抬頭打量對方。那紫袍道士一手持劍,卻不曾橫劍相對,而是負在身後。女娃娃搖了搖頭,輕聲反問道:“這荒山野嶺也不是大哥哥你家的,為什麼你要我讓開,我就得讓開呢?”
“你可知,你身下雪堆中藏有妖孽?”紫袍道人沉聲道。
女娃偏頭望向天際,眼神遊移不定:“什麼妖孽呀,這是我堆的雪人,雖然堆得是難看點,但是也不像精怪嘛。肯定是你搞錯啦。”
紫袍道人雙眉緊蹙,不滿地冷哼:“小姑娘,你爹娘難道沒教過你,為人要誠實守信,不能口出謊言嗎?”
女童一雙亮晶晶的大眼,望向身前的道士,她咧開嘴角,淺淺一笑:“沒錯啦,師父是教我做人要誠實,但是師父也說了,聰明的小孩要懂得審時度勢,如果是出於善意,偶爾撒個小謊也沒有關係。”
“胡言亂語。”紫袍道士怒道,“小姑娘,那精怪殺人不眨眼,難道你想做他腹中餌食?”
“我當然不想被吃掉啊。”女童笑望道人,忽然提問,“大哥哥,老虎也吃人,假如你在林子裏看見一隻老虎,但是老虎在打盹,沒有要襲擊你的意思,你是不是要衝上去,一定非得把老虎打死呢?”
紫袍道人微怔片刻,顯然是沒想到對方竟會有此一問。他猛地一甩衣袖,怒道:“荒謬,尋常猛獸怎能和妖異相提並論!”
“有什麼不一樣呢?”女娃歪著頭道,“老虎吃人,是為了填飽肚子。妖異吃人,也是為了填飽肚子。人吃豬狗雞鴨,也是為了填飽肚子。若精怪當我的麵吃人,我當然要幫著人打精怪。可是小蛇他那麼小,肯定沒有殺過人啦。如果僅僅是因為他將來可能會殺人,就要斬盡殺絕的話,大哥哥你幹嗎不去把世間的老虎豹子大熊全部殺掉呢?”
不等道士反駁,女童抬起短短的胳膊,指向覆了雪衣的峰巒,又道:“這青川山,本就是精怪與猛獸所居之地,人要是沒事來山裏轉悠,就要有被吃掉的心理準備。就像是老虎上了街,肯定會給人亂棍打死嘛。師父說了,這叫作‘井水不犯河水’。大哥哥,我知道騙不過你,小蛇的確是在這裏,可是你就當行行好,放了他好不好?”
女童的話,透過層層落雪,傳入少年的耳中,在他胸臆中掀起軒然大波:井水不犯河水的道理,娘親也向他說過。然而,身居洞府、鮮少離開青川山、更遑論殺人的爹娘,今日卻遭殺身之禍!就在一刻之前,他還恨不得殺光天下世人,可他萬萬想不到,這小小的女娃,這素不相識的弱小人類,卻擋在他的身前,為他的生死放言辯駁、苦苦哀求……
就在少年思緒紛紛之時,卻聽那紫袍道人厲聲喝道:“小姑娘,你一再包庇妖異,究竟是何居心?閑話少說,速速讓開,否則休怪我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