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雨還沒完全停下,隻是稀稀拉拉往地上滴著一點點,好像敷衍了事。

駱必達很感謝天公渾水摸魚的行為,他唯一的雨傘不在身邊,而投幣電話亭遮不住自己的全身。相反白天的雨卻很大,駱必達沒有騎車,而是打傘上課。課後他走出教室,然後在B樓門口看到正在等雨停的簡若寧。簡若寧自然沒認出他,駱必達也不動聲色,裝模作樣走到C樓那邊後又折回來,卻不見女孩身影,便在周圍教室找了一圈,發現簡若寧就獨自坐在103教室裏,邊看書邊等雨停或同學送傘。

駱必達跑到二樓後用手機給簡若寧發了條短信。簡若寧的手機號碼就是那次張榜尋人時留在上麵的,隻是之前他一直沒用。

今天例外。

馬賊告訴簡若寧,自己借了別人的手機給她發信,103對麵空著的104教室最前排靠窗的課桌裏有把雨傘,讓她快些回去。兩分鍾後估計簡若寧拿到了傘,電話便打到了駱必達手機上。馬賊早有準備,一嘴大嗓門南方口音普通話徹底唬住了女孩,讓她相信那條短信是幾分鍾前一個男生問他借手機發的,而且發完後還把這條短信的發送記錄給刪了,所以簡若寧打電話進來時他還以為是哪個熟人換了號碼。

簡若寧信以為真,向馬賊扮演的角色道了聲謝。

等到回到寢室時,駱必達已然成了隻落湯雞。但在電話裏被簡若寧問起時,他卻說自己當時穿著防水的衣服,而且有帽子,所以沒怎麼淋到。

簡若寧已經習慣了馬賊的出其不意,咬咬嘴唇問:音樂會那天,你坐在哪裏?駱必達說就坐在第五排,靠近你們小提琴手的位置,可以看你看得很清楚,你那晚很漂亮。簡若寧緋紅著臉頰道聲謝,又說你送的花很好看,隻可惜……敗得太快了——比起每天送花,我寧可你本人出現在我麵前,哪怕隻有一分鍾也好。

駱必達低下頭往話筒外歎口氣:那天我真的在大廳等你,但後來發生了點變故不得不離開。

我知道,看見學生會的人衝進來我就明白了——他們是在找你?

算是吧,但他們從來都沒有成功過。

你……喜歡這樣被他們一直追著嗎?

馬賊心裏頓了頓,的確,每次和他們打時間差的時候他自己都有種興奮的快感。駱必達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危險的嗜好,但他有時候的確忍不住,就像小孩子遇到了新奇刺激的遊戲,欲罷不能。

兩邊都沒說話。

簡若寧終於打破沉默:對了,傘我該怎麼還給你?

駱必達看看Z樓下麵的地形,說你現在下樓,把傘放在你們宿舍樓前麵十米處那個不鏽鋼垃圾筒的頂上就可以了——就你一個人,放完就回寢室,好麼?

簡若寧當然不肯立刻回宿舍。此刻她躲在Z樓門後的角落裏,手中的高像素數碼相機對準十米外的不鏽鋼垃圾筒,以及那上麵一把黑色折疊雨傘。還沒到晚上的最後下課時間,宿舍樓前靜悄悄的,遠處小馬路上偶爾會有幾個人默默經過。

業餘攝影師簡若寧等得有些急躁。忽然一道暗紅色的光在垃圾筒邊疾馳而過,簡若寧根本沒料到會這樣突然,手指下意識地摁下了快門鍵。閃光燈一亮之後,紅光和傘早已消失在了沉沉夜幕中。

五分鍾後寢室電話又響了:照片拍得還清晰嗎?

簡若寧又氣又好笑。前麵她把拍下的照片放進筆記本電腦,放大之後才看清照片上顯示出一輛自行車的兩隻車輪和兩條模糊不清的腿。

至於那道紅光,則是騎車人穿的一件暗紅色塑膠雨披,而且帽沿壓得特別低。

那晚,Z樓和附近樓的不少女生都聽到某個高層陽台上忽然傳來一陣優雅的小提琴聲,在一片稀疏的雨聲中慢慢氤氳開來,然後穿過雨幕,牽繞著每個有心或者無心的聽者靈魂深處渴望委婉悠揚的情愫。

這是為了感謝馬賊的傘而特意演奏的曲子。

一開始小提琴手是想在電話裏拉給他聽,對方抬頭看看Z樓夜景說不必,你掛了電話走到陽台上來拉吧。簡若寧問在陽台上你聽得見?男孩苦笑笑——他沒敢告訴她最近自己樓裏就有個家夥在學小提琴,晚上練習的時候,隔壁再隔壁的宿舍樓都能聽見鋸木頭的聲音,弄得不少人恨不能殺之而後快。

簡若寧演奏的這首曲子的旋律令人十分耳熟,但當時很多聽到的女生都說不上它的出處和名字,隻有一個站在Z樓稍遠處的男生知道這是部電影的探戈插曲《Por Una Cabeza》。他還知道這首曲子有個對馬賊生涯形容得恰到好處的中文譯名——

一步之差。

於世距離自己的隱退成功也隻有一步之差。

他的馬賊生涯毀在一部價格昂貴的SAAB自行車上。

就在出事前兩天,駱必達還和他在D樓底樓的教育超市裏見過。當時駱必達在買MP3用的七號電池,於世剛在超市裏複印完東西。出來時他看見於世在等自己,也沒表情,照直往E樓方向走,於世則無聲地跟在他後麵。

誰也沒看見他們說話,誰也看不出這兩個人認識。直到在一條比較僻靜的小路上,見周圍沒有人,於世才加快速度走到駱必達身後很近的地方,一邊佯裝看手裏剛複印好的東西,一邊說自己馬上就要退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