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好,不用眼睜睜地看著什麼叫做‘家破人亡’。不走,也許我活不到今天。”簡悉之的語氣雲淡風輕,可眼神深不見底。
“你媽的事——查清楚了嗎?”路金主動往紫砂壺裏續上熱水。
“反正不可能是意外。簡慶林的判決書上寫挪用公款一個億,其中有很大一筆錢不知去向。我媽回來是找那筆錢的,追回那筆錢簡慶林能判輕點。”
“葉誌誠牽涉在裏麵?”
“我媽是找過葉誌誠之後出的意外。涉案的女人判了三年在牢裏隻待了一年多就被保釋出來了。我追查過作保釋的人,隻知道他曾經在機關裏任職。現在人在哪裏已經找不到了。”
“你疑心是葉誌誠做的?”
“簡慶林和葉誌誠是同鄉,私人關係很好。過年的時候他給葉家送過錢。他出了事,葉誌誠撇得幹幹淨淨,照樣升官進市委班子。我媽從國內打電話說要拜訪葉誌誠,結果出了意外。簡慶林一個判了死刑的人,在上訴期自殺死在看守所。要上訴的人自殺,你信麼?”
“官場上的齷蹉事多了。以葉誌誠的手段,能作出殺人滅口的事,隻是他有沒有必要做。你回來以後有沒有再追查那筆錢的去向?”
“沒有線索。我媽除了電話裏說找葉誌誠,其他的一概沒提。我找到幾個當年簡慶林手底下的人,他們隻肯定了有那麼一筆錢,但是都說不清去向。”
“整倒了葉誌誠,你去問他本人吧。”說著,路金扯過用公文包從裏麵掏出一遝文件遞給簡悉之。“你要的東西。”
簡悉之簡單地翻看了幾頁。
“這東西她會簽嗎?裏麵可是寫明了海生國際那百分之七的股權婚後為夫妻共有財產。”
“將近一百頁的文件,以丁韻宜的性子,她肯定不會逐條閱讀協議條款。”
“先提出離婚的一方主動放棄財產……你就篤定整倒了她父兄她會主動提出離婚?”
“因為葉誌誠再婚的原因,丁韻宜和葉誌誠的關係連路人都不如。否則以她愛錢的個性,不會對海生國際的股份和分紅視而不見從不伸手。陸海生追了她那麼些年,丁韻宜無動於衷。恨屋及烏,她連同父異母的弟弟名字叫什麼都不知道。丁韻宜是個愛憎分明的人,她應該很高興看到葉誌誠倒下去。”
“那你怎麼擺脫她?家暴?對那麼一個愛錢的人,打都打不走吧?”
“我說過要找一個人。”
“知道。你不是已經養了幾個冒牌貨了?”路金挑挑稀疏的眉毛,不以為然。
“我找到‘他’了。”
路金在簡悉之找人的時候幫過忙,聽到此話立刻反應道:“大天朝還容不下同性婚姻,找丁韻宜當個擋箭牌也不錯。今後照樣你玩你的她玩她的。”
“我要找的那個人……是丁韻宜。”
路金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她跟你描述的那個人一點都不像吧?你跟我說要找的是個叫葉桃的男的!”路金嘟嘟囔囔道:“害我以為你被資本主義腐朽文化侵蝕彎了,每次跟你見麵穿兩層內褲,還提醒你定期做檢查。”
是不像。
記憶裏的那人聰敏銳利,像握著一把兩頭尖的冰錐,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過度的思慮將整個人壓榨得隻剩一抹單薄的白影。圍繞著家族和他本人的陰謀,逼迫“他”不得不以一種自戕式的襲擊來贏得勝利,仿佛不顧一切的死士。而這種經曆逐漸主宰了“他”的個性,讓“他”像一隻撲向火光的飛蛾,舞動著迷離妖豔的雙翅。
那時的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目空一切蔑視天下。他以為他能夠牢牢地罩住“他”,讓“他”遠離傷害的火焰,可他小看了人心輸給了自負。那人死了,心口淌出的血滴在他的臉上,滲進他的心裏,化成魔力的藤條牽引著他來到今時今世。
今時的他沒有顯赫的身世背景,少年時的境遇好像那人的翻版。一夜之間父母化為齏粉被裝在兩隻小木盒子,他孤身流落異鄉,在奮鬥中崛起,在戰火中重生。
丁韻宜比記憶裏的那個人少了很多經曆,她更像是少年時代的“他”,簡單、快樂的錢眼子。如果說“他”是林緣秀木,挺拔易折,那麼丁韻宜就像是狗尾巴花,傻傻地漫山遍野欣欣向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