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遇到你
文/田媛
1
我爸是個不修邊幅的北方粗條漢子。
從我打小記事起,我媽就跟我嘮叨我爸的各種不是。
我爸吃飯時不小心把米粒粘在嘴邊,我媽說:“你可千萬別跟你爸一樣邋遢,說一千萬遍都記不得。我現在是不得不忍。”
我爸不會做飯,切菜時把土豆切得比案板還厚,我媽說:“你要是學你爸切菜,估計你做的飯就沒人吃了,我現在吃是餓了,硬著頭皮吃。”
我爸總以沉默應戰。
好在我家的吵吵鬧鬧永遠都像是海風吹過的大洋,浪花跳動別有一副情調,要是風平浪靜倒讓人覺得沒生氣了。
我為我爸鳴不平:“既然我爸這麼多毛病,你當年憑啥嫁給他?”
我爸我媽認識兩個月就結婚了,在90年代初期。和那個年代大多數人一樣,相親。
一提到相親,總覺得是兩個適齡的男女青年坐在一起,男孩前言不搭後語地問著冷不冷餓不餓,女孩羞澀地擺弄著衣角,偶爾笑笑。
可我媽當時第一次見我爸,扭頭就走了。連話都沒說。沒什麼特殊原因,因為我爸長得太黑。
我現在的膚色還經常被同學們吐槽黑妹,這也是拜我爸所賜。
在我爸之前,我媽有著一個處了三年的男朋友,在縣城的派出所工作。那男人的模樣按我媽的話來說,叫高大威猛。按我爸的話來說,叫凶神惡煞。
我媽和那男人感情一直平穩,訂了婚,就等著張羅喜事了。無奈有一天,那男人和一個商場裏賣毛衣的女孩出雙入對。那個年代裏毛衣總是稀罕物,而我媽在塑料廠造塑料,大約是那男人覺得有了“毛衣西施”,生活會像穿上毛衣一樣溫暖。
總說如今的人情感複雜,我看也未必,物質的匱乏或許會造就思想的閉塞,但不見得會讓愛情的河水枯竭。
我爸當時在城裏的工廠工作,一天到晚見不了幾個女人。第一次相親就碰見我媽,一下子驚為天人。
自我媽高貴冷豔地在相親時扔下孤獨的我爸以後,他倆就沒再聯係。想來也是,聯係多尷尬。
在這之後的幾天裏,我媽的前男友火速發喜帖,與“毛衣西施”結婚。速度之快,好比是不小心落入虎口的人又僥幸逃脫,趕緊奔命。
而我爸,則落寞地在工廠裏的單身宿舍思考人生,思考革命,思考愛情。
半個月以後,我爸像是打了雞血,躊躇滿誌。穿上了過年才穿的新襯衫,還借了兩支鋼筆別在胸前,提了兩包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過節時工廠發的月餅,請了病假,去了縣城。一路打聽找到了我媽的家。從城裏出發是清晨天蒙蒙亮,找到我媽的家時已經是太陽下山。
而我媽正處於失戀的漩渦裏。備受打擊,臥病在床。
後來。
後來他們就結婚了。從尷尬的相親到躺到一張床上,前後不到兩個月。
然後就有了我。
這麼些年來的日子裏,雖有磕磕絆絆,但也不至於風餐露宿。
該找個怎樣的人,怎樣才能少一點愛情上的蹉跎呢。
想來,結婚又哪裏是多麼複雜的一樁事情。是緣分你攔不住。是對的人他終於會來到。
像我爸媽一樣,就是恰巧遇到你。
2
五一時候我在中央商場和男友糾結要不要買一件價格昂貴又十分喜歡的裙子。
我說要買,“我真的好喜歡。”他說不要,“買了你明天就後悔了。”
我們都隻是學生,拿著爸媽一個月打一次的錢,雖然可以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但是猛然間添置個大件,還是要思忖幾分。
正當倆人權衡利弊時,我碰見了Y。這是我來南京這兩年第二次見她。她出落得越發動人了。臉很白淨,有肉感,好美味的樣子。
Y是我初中同班同學。在我十二歲剛上初中還沒例假時,她就已經是十四歲了,並和高一的男孩子談著戀愛。她的男友來我們班找她時,總是嘴裏叼著一根棒棒糖,像拿煙一樣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把棒棒糖從嘴裏夾出來,用滿嘴的糖味問第一排瞪著大眼睛的女孩:“Y呢,幫我把她叫出來。”
當年這個男孩的行為在現在看來,實在是讓人哭笑不得。可在我當時看來,有個這樣瀟灑的男友,簡直是酷炫。
Y著實和那個棒棒糖少年談了三年不長不短的戀愛。橫貫了我們的初中時代。
年少時我們總把愛情想得單純,覺得童話一樣的愛情不就是Y這樣的嗎。如果Y不和棒棒糖少年結婚生子,那生活裏就沒有什麼值得相信的事情啦!
Y在初中畢業前夕就和棒棒糖少年揮手再見了。
可我們當年的那一大串大呼“再也不要相信”的小女生如今都有了戀人並且沉溺其中。
初中畢業的夏天,我收到了高中的錄取通知。Y離開了家鄉,去了南京,跟著一個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把煙從嘴裏夾出來的男人。
我在素麵朝天,兢兢業業備戰高考時,Y已然結了婚並懷孕。和那個吃煙的男人。
我在第一年高考失利糾結要不要複讀時,Y已經在品嚐初為人母的喜悅。
我來大學第一年見到Y時,我依然像十二歲時,穿著牛仔褲和白T恤。而Y剛把孩子送到幼兒園回來。我問Y“為什麼結婚會這樣快?”
Y想也沒想,“我感覺我活著就是為了結婚,早想結了,從進初中起就想,隻是和棒棒糖在一起的時候沒到法定結婚年紀。到了以後他就去找大胸女人了。恰巧遇到他了唄。”他就是那個吃煙男人。
這是我這些年來第二次見Y,寒暄幾句,就道別了。她急著去付賬,一件衣服是四位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