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繼續,向上升起了,從地麵抬升,升得更高,進入到了黎明的旋渦中。我從未到達過比邦克山還要高的高度,但在那之前我並不是唯一一個未離開過地麵的人。李維、艾瑪和主教,他們緊緊地抓著筐子邊緣,眼睛睜得跟氣球一樣大。我催促勒羅伊帶來了雙筒望遠鏡,當我們飄過我家農場時,我向下指著花房,我在裏麵種了兩千多株紫羅蘭。他不需要望眼鏡也知道那是什麼。那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紫色布塊躺在大地這張棉被上,是為了他而種的。他轉過頭看著我,我看見他喉嚨發緊。他隻是點了點頭然後放低了望遠鏡再次向下看去。大地在我們下麵慢慢地旋轉,在我們飛過我們幹草地和家園的時候,空氣也變得越來越安靜。我站在艾瑪旁邊,看見了我從監獄回來之後便未曾見過的灰暗的三月天空。不管我們麵對的是哪個方向,地麵總是沿著一條連續的路徑滾動,在上麵所有的東西都彼此連接著。從這樣的高度看見這個世界,我才意識到沒有分離也沒有真正的界限。我們都彼此聯係著,無論我們之間有多麼的不同。我在艾瑪的眼中看見了閃光,這時,伊薩克叔叔放出了一些氣,熱氣球開始下降了,擦到了樹尖。艾瑪顯得很激動,露出了微笑。勒羅伊、李維和主教也很享受這次飛行,但是太專注於這個位於天堂和塵世之間的廣袤世界,所以沒有注意到我向艾瑪伸出的手,最終,把她的手放在了我的手心。
我感覺艾瑪的手正放在我的肩膀上,把我推醒,從我工作的桌子上把我扶起來。“到床上去,伊萊。明天可是一個重要的日子。”我想要跟她一起爬到我們溫暖的床上去,但是我在吃飯時寫的那一疊紙頁讓我現在還不能去睡覺。我的故事還有些東西沒有完成,它正在“撕咬”著我,讓我在本該睡覺的時候毫無睡意。
盡管多年前我們的熱氣球旅行的回憶讓我昏昏欲睡,但我仍覺察到艾瑪在仔細查看。她撿起我扔到地上的幾頁紙,把它們弄平整,四處“打撈”著可能對我的首次布道有用的東西。沒有人給過我如此多的指導。就在一年前,我根本不會相信他人口中所說的,為準備布道,可能會寫出一本書來。
另一個牧師跟我說什麼都不用準備,隻需相信上帝想通過我說出的話語。但是我抓不到這個機會。我知道明天的布道對我比對其他的大部分人都更具有重要性。我的大女兒,我給她取的名字是漢娜,已經作為成人加入了教會。她的哥哥,我的大兒子,吉迪恩,也在去年接受了洗禮,就在我為抽簽而驚慌的一個月前。糟糕的時間。我寧願他會在“徘徊期”裏多待幾年,這樣在蘭開斯特縣阿米什人的神職授任的候選人中就會把我排除掉。當然,我永遠也不會告訴艾瑪這些。在某種程度上,我取代了她父親的位置。她一直都愛有信仰的男人,有時候我也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知道她嫁給了誰。或者也許她了解我的命運曆程,等待著我趕上它。
一陣涼風從窗戶吹過來,吹散了我手臂旁的紙堆上的幾頁。艾瑪關上了窗戶,落下了百葉窗,擋住了我看那棵老胡桃樹的視線,好像她知道唯一讓我去休息的辦法就是讓我和過去斷開。
我知道她今晚也沒怎麼睡覺,從煤油燈的火光中我能看見她雙眼的疲憊。我能感覺到她在讀我寫的詞語,這讓我心神不安。我不知道我寫的東西會不會隻對我一個人有意義。我害怕問她的看法。我無法忍受我的想法會讓她失望。
她用拇指翻著紙頁。“你覺得你還能寫更多嗎?”我看見煤油燈在她眼裏發出的微光,讓我安慰的是知道她的挖苦總是她表達愛的方式。我點點頭。
“太糟糕了,”她說,“我比這些紙張更需要你。”
這麼說著,她把我的手滑進她的手裏,帶我走出黑暗的房間。
吃早餐時,我還沒餓,於是便把雞蛋在我的盤子裏推來推去。我們的其他孩子,比吉迪恩和漢娜小幾歲,在他們的座位上坐立不安,興奮地期待著他們聽說能改變生命的儀式。
我坐著我父親的舊滑輪椅像他一樣劃過地板,把我的髒咖啡杯放進水槽。我停下來,穿過打開的紗門看見我母親和艾瑪在花園裏,剪掉夏天最後的花朵。我覺得她們是把這些花帶給漢娜,但是她們咯咯笑聲和彎腰的姿勢又讓我覺得她們在密謀著我不應該知道的事情。
在去禮拜儀式的路上她們都很安靜,隻有我們馬車支柱發出的吱吱聲擾亂著這份安靜。我問她們為什麼不說話,她們隻是聳聳肩。我時不時地瞥著人行道,看見了她們在黑色軟帽的帽簷下交換的眼神。我不知道她們是對我的布道感到緊張還是對漢娜的洗禮感到興奮。我祈禱上帝能夠通過我說話,因為我不太相信從我嘴裏說出的話能夠同樣的強有力。力量是作為牧師所擁有的一個好東西。力量,勇氣還有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