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血紅的回憶(1 / 3)

親切地望著自己微笑的人消失了……

溫和地望著自己的人也消失了……

笑得十分天真爛漫的大兒子消失了……

乖巧地撒嬌的二兒子也消失了……

當炙熱的太陽烤在馬路上的那個夏天,一切都消失不見了……

六年前,在夏天的某天,炙熱的太陽照在馬路上。

吱~哐!

在炙熱的太陽光下,一個披散著長發的漂亮女人躺在了馬路中央,馬路上被鮮血染成一片。

那天的太陽十分強烈,以至於連地上的鮮血都像要燒起來,臉上的眼淚都要曬幹一般。

那天的那個少年……無法哭泣……

“呃……這孩子的心還真是毒啊,自己的媽媽死了,都不流一滴眼淚啊!”

“不要亂說這樣的話,被人聽到了可不好!”

“怎麼啦,我說的不對嗎?!那個大兒子突然衝到馬路中央,他媽媽為了救他才死的!他怎麼連一點罪惡感都沒有啊?”

葬禮現場。

這裏聚集了穿黑色衣服的人……有人在一邊痛哭著,有人在另一邊對這個家庭說三道四起來……

這裏與其他的葬禮現場大相徑同。

僅有的一點區別是,一個看起來隻有小學生那麼大的男孩子,穿著喪服站在一邊,卻不掉一滴眼淚,擺出一副冷漠的表情,抱著比自己小的另一個男孩。

大家一見到孩子如此冷漠,就開始指手畫腳,衝著孩子議論紛紛起來。受到指責的孩子,就是十二歲的恩格。而恩格懷抱著的男孩,就是僅有十歲的恩鉉。因為一次交通事故,兩人失去了母親……失去了幸福。

恩鉉和恩格的爸爸—段世賢幾近絕望地呆望著半空。

家人們全部在故人麵前掉下了眼淚,但唯獨那個男孩一滴眼淚也沒有流,隻有那個男孩沒有哭。

突然,葬禮現場的另一側吵鬧起來,看起來像是一個大家族的一家人,向靈前緩緩走去。其中長相非常漂亮的一位大媽,剛一看到靈前的照片,就幾近暈厥地哭起來。見此狀,跪在大媽身旁,看起來像是她老公的男人,溫和地安慰起大媽。

從他們的身上,恩格看到了自己爸媽的身影。此刻,恩格的表情無比可憐。

在大媽和男人身後,有三個男孩低頭跪坐著,在他們中間,看起來像是受到公主待遇的一個女孩也跪坐在一起。

恩格冷淡地看了看哭泣的大媽和安慰大媽的男人,突然,恩格發現女孩子正凝視著自己,他嚇得立刻扭過頭。恩格感覺到女孩子一直在凝視著自己,但恩格避開女孩子的視線,繼續守著靈位。

深夜。

來拜訪的人慢慢減少,而那位漂亮的大媽,一直在葬禮現場裏幫忙。也許是因為大媽沒有離開,所以她的老公和三個兒子,還有女兒都沒有離開,都守候在此地。

漂亮的大媽走到恩格和躺在恩格膝蓋上睡覺的恩鉉麵前說:“你們到那邊睡會兒吧……”

聽到大媽的話,恩格搖了搖頭。大媽溫和地望著恩格說:“讓弟弟躺在舒服一點的地方睡覺吧,現在來的人也不是很多了……”

大媽這樣一說,恩格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隨後點點頭站了起來。見到大媽想要抱起恩鉉,恩格急忙搖著頭,自己一把背起了恩鉉,然後將恩鉉背到房間一角裏。大媽看著恩格的舉動,臉上泛起了笑容。

恩格靠著牆壁,低頭望了望恩鉉,然後深深地歎了口氣。

搖搖晃晃。

不知過了多久,恩格感覺有人在搖自己,他嚇得睜開眼睛,立刻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是這裏,這裏。”女孩子笑嘻嘻地說道。恩格驚愕地扭頭望向她—是那個女孩,那個望著自己的女孩,那個溫和的大媽的女兒。

女孩子睜大眼睛,望著恩格……恩格再次避開了她的視線。見此,女孩臉上泛起笑容。恩格努力不讓自己看向女孩子,但最終,他還是好奇地瞟了女孩一眼。

“給你!”

恩格扭頭看女孩子的一瞬間,有什麼東西握在了自己手中……恩格驚愕地望向將東西塞給自己的女孩子……

“這是手鏈,是我在今年的生日那天收到的禮物。”

聽到女孩的話,恩格皺著眉伸出手鏈說:“所以呢?你是來向我炫耀你的禮物的嗎?”恩格的話帶滿了刺。

聽到此話,女孩稍微皺了皺眉,但立刻麵帶笑容將手鏈重新推進恩格的懷裏。恩格驚愕地望向女孩。

“我生日那天,和家人走散了,我好不容易找到父母和哥哥們後,因為受到了驚嚇,還因為哥哥們沒有照顧好我,就生氣地大哭起來。看到我哭,媽媽就給我買了這個手鏈,說是生日禮物。”

“你幹嗎對我說這些?”

“因為你也在哭泣。雖然對你來說,這不是生日禮物……但我還是把手鏈借給你。所以,以後你不要再哭了。我自從收到這個禮物後,也沒有再哭。”

聽到女孩的話,恩格皺著眉,舉起胳膊,想要將手鏈扔出去。但見到女孩看著自己的樣子,他不由自主將胳膊放了下來,然後艱難地開口說:“我……不哭,也沒有哭過。”

“你在哭,你哭了很多很多。以後……不要哭了,等到你不再哭的時候,你要把手鏈還給我,知道嗎?它對於我非常非常珍貴!”女孩子麵帶笑容,望著恩格說道。

“我們家住在棟,是黃色的房頂!在我們那個區裏,隻有我們家是黃色的屋頂,應該很好找到的~”

女孩子這樣說後,笑嘻嘻地朝自己的哥哥們跑去。恩格呆呆地望著女孩子的背影,這時,女孩子突然急轉身,望著恩格綻開笑顏說道:“我叫金迪娜,嘿嘿……名字有點奇怪吧?但是……是我非常非常喜歡的名字!金迪娜!你記住一定要還給我啊!”

迪娜將呆呆地望著自己的恩格甩在身後,和哥哥們一起走出了葬禮現場。過了一會兒後,恩格小心翼翼地看著手中的手鏈。

一個月後。

恩格的家顯得非常淒涼,像是從來沒有人生活過一般安靜。

過去,隻要一到晚上,大家就聚集到客廳裏,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此刻看起來空洞淒涼的房子,在那時,每個角落都洋溢著溫暖,快樂和幸福充滿了這個房子。

但自從發生了那件事後……

爸爸經常將自己關在書房裏,很少出門,兩個孩子除了上學時間以外,也很少出自己的臥室。

“哥哥……哥哥……”

哐當!恩格的房門突然被打開,隨後恩鉉伸出了自己的頭。恩鉉猶猶豫豫地想要說什麼,見此狀,恩格扭頭望向了恩鉉。

“今天是……家族出遊日……上次,我們班的正哲和他的爸爸媽媽一起去愛爾蘭了!”恩鉉興致勃勃地望著恩格說道。

恩格的嘴邊泛著微笑,搖著手示意恩鉉走進來。見到恩格在召喚自己,恩鉉開心地跑過去,坐到了恩格身邊。

恩鉉可愛的樣子人見人愛,他的語氣和舉止都很隨和。但是恩格感覺到,自從那次事故以後,恩鉉也發生了很多的變化,就像恩格自己一樣。

“自從媽媽去了天國以後,爸爸就非常……非常傷心……雖然媽媽不在……但如果像過去一樣,大家一起出去野遊的話,爸爸的心情會不會變得好一些啊?嗯?”

聽到恩鉉的話,恩格很想微笑著點點頭,但是恩格明白爸爸此刻的狀態。爸爸此刻是連自己都顧不上,更別提兩個兒子了,所以恩格不敢輕易點頭。

“嗯?不行嗎?”恩鉉十分泄氣地問道。

見到恩鉉失望的樣子,恩格突然很不忍心。不管自己變成什麼樣子,恩格都不希望恩鉉受到影響。恩格迅速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這笑容即使在過去,也是很難見到的,而現在更是見不到這樣的笑容。他衝著恩鉉點點頭說:“知道了,你在這裏等著,我去向爸爸說說看。”

“真的?嗯嗯!我就呆在這裏,哥哥!”

看到恩鉉滿臉歡喜的樣子,恩格感覺有一股力量湧上來。但自從那天恩格和世賢談了一次以後,恩格就再也沒有單獨見過世賢,更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

恩格害怕得渾身微微顫抖,但還是咬緊牙關向書房走去。

嘟嘟!

恩格敲了敲書房的門,但書房裏根本沒有回應。恩格再次用力地敲了敲門。

嘟嘟!

書房裏依然沒有絲毫的聲音,見此狀,恩格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書房的門。一走進書房,過去那幹淨而整潔的書房消失不見,過去那股奇妙的書香味也消失無影蹤……書房裏充滿了煙味,還到處散落著酒瓶,書籍也被撕得亂七八糟……世賢毫無精神地呆坐在書房裏,呆呆地望著半空。

恩格正想要對世賢開口說話之際,世賢突然看向恩格。見到爸爸的眼神,恩格開始猶豫起來。世賢以前沒有這樣過……以前,世賢並不是這個樣子……無窮無盡的罪惡感向恩格襲來,似要將恩格吞沒。但恩格還是下定決心,搖著頭望向世賢。

“幹嗎?”

聽到世賢沙啞的聲音,恩格嚇得咽了一口口水後說:“恩鉉……想和家人一起出去玩……”

還沒等恩格說完話,世賢嘴邊就泛起了可怕的嘲笑。緊接著,他怒視著恩格開口說:“家人?啊,是指恩鉉和我……這兩個人嗎?”

聽到世賢的話,恩格的表情有些難看起來。但是世賢絲毫不顧恩格,繼續自顧自地開口說:“你現在那是什麼表情?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嗎?”

恩格將頭低下去,沉默不語。世賢突然青筋暴漲,從位置上站起來喊道:“馬上給我從家裏出去!我不能原諒殺死我妻子,殺死了自己媽媽的家夥!你怎麼能……怎麼能如此冷漠?你的心到底有多冷?!媽媽死了,你竟然冷漠得不掉一滴眼淚!”

恩格靜靜地等世賢把話說完,然後,又重新望著世賢說:“哪怕隻是帶著恩鉉也行,你帶他去吧。他現在非常……泄氣……如果連爸爸都這樣,那怎麼行啊……”

“爸爸?爸爸?你怎麼能叫我爸爸呢?!我,我,沒有像你這樣,殺死自己媽媽的兒子!不,光是殺死還不夠,在自己媽媽的靈前竟然連一滴眼淚也不流……我沒有生過你這樣的兒子!更沒有養過你!你馬上給我出去!”

世賢臉上泛起青筋,衝著恩格大喊大叫,但恩格卻隻是靜靜地望著世賢。過去的恩格,非常喜歡笑,非常依賴媽媽,還無比淘氣。世賢所認識的恩格,不是現在的這個樣子。

“我……我覺得你好可怕,你真的好可怕!”

“如果覺得我可怕,你可以不再看我,也可以不承認我是你的兒子,把我的名字從戶口裏刪除……這都沒有關係!”

“你,說什麼?你這、這、這個臭小子!”

啪!

世賢隨手抓了什麼東西,就朝恩格扔去,但恩格卻絲毫沒有要避開的意思,任憑東西砸向自己。書的一角打在恩格的額頭上,鮮血直流,而被煙灰缸打到的臉頰,開始腫脹起來。

“嗚嗚!不要再打了!”

哐當!

恩鉉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書房門外,他流著淚,走到恩格身邊。見此狀,世賢驚愕得向後退了幾步。世賢不敢相信自己竟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他不可思議地望向了自己的雙手。

大兒子過去那單純無邪的臉上,此刻正被鮮血和淤青覆蓋。世賢不可置信地皺起眉,搖著頭自言自語地說:“我,我都做了些……什麼……什麼……”

世賢無比驚愕,想要走近恩格,但恩鉉卻用一雙敵對的眼睛怒視著世賢。

“恩格啊……恩鉉啊……”

世賢試著叫了叫兩個兒子的名字,但是恩格的眼睛已經失去焦點,呆呆地凝望著半空。過了一會兒,恩鉉拽著恩格的胳膊,像是逃亡一樣逃出了書房。見到兩人的舉動,世賢呆呆地愣在原地,緊接著哀傷地流下了眼淚。

親切地望著自己微笑的人消失了……

溫和地望著自己的人也消失了……

笑得十分天真爛漫的大兒子消失了……

乖巧地撒嬌的二兒子也消失了……

當炙熱的太陽烤在馬路上的那個夏天,一切都消失不見了……

“哥哥……哥哥……哥哥啊……”

恩鉉不停地叫著恩格的名字,邊叫邊流眼淚。

恩格的房間。

恩鉉一邊捂住恩格額頭上的鮮血,一邊向恩格臉上的淤青處抹軟膏。一直呆望著半空的恩格,聽到恩鉉的哭泣聲和哀叫聲後,漸漸回過神來。

“哥哥……是不是很痛啊?非常痛吧?嗚嗚嗚!我討厭爸爸,我恨爸爸!哥哥……心也在痛……哥哥也在哭泣……爸爸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對待哥哥?媽媽……媽媽去天堂時臉上明明是帶著笑容的……媽媽……媽媽救了哥哥以後,臉上明明是有笑容的……媽媽說,很慶幸……哥哥沒有傷到,所以她很幸運!但是,為什麼……為什麼爸爸就不懂這些?討厭爸爸……我恨爸爸!”

“我……沒有哭泣……”恩格帶著輕微的笑容說道。

聽到此話,恩鉉使勁兒搖著頭大喊道:“不是的!哥哥哭了!比爸爸哭得……還要多!比恩鉉哭得還有多……哥哥明明是哭了!”

“恩鉉啊……”

“媽媽說過……不是從眼睛裏流下了眼淚才叫哭泣。真正的傷心……不是用眼淚來表達的,有些人的眼中沒有眼淚,但卻比任何人更傷心……媽媽明明這樣說過……”

恩鉉哭得傷心欲絕,突然,恩鉉一把將恩格抱住說:“我來抱著你,我和媽媽非常非常像,所以,你就當我是媽媽。哥哥隻在媽媽麵前哭不是嗎,我和媽媽長得很像,所以你就把我當做媽媽,沒有關係的……”恩鉉用自己瘦弱的身軀抱緊了恩格。

見到恩鉉的樣子,恩格臉上泛起了笑容,但眼淚卻像瀑布一般流了下來。

(比起恩格,恩鉉還是一個孩子。事實上,爸爸也比恩格弱很多。所以,恩格要守護著爸爸和恩鉉,知道嗎?我的恩格是個堅強的孩子!不會哭的,嗯?痛苦的事情越多,恩格就越要守護恩鉉和爸爸。媽媽就來守護恩格,嗯?在媽媽麵前,恩格可以隨意地哭泣……)

(真的嗎?我比爸爸還強嗎?比恩鉉還強嗎?)

(那當然啦!所以,恩格不能欺負恩鉉,和恩格相比,恩鉉還是個小孩子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