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人都是奢求安逸的,一旦形成了固定的生活方式擁有了固定的生活背景,即便日日如常沒有什麼太大的欣喜,也都不願意去更換去改變的。隻是,人情似紙,世事如棋,這變故總像季節冷暖的交替,於你不覺間悄然生發。
窗外的雨驟然加急,酒肆外驚起幾聲馬嘶,伴著這突來的喧鬧,酒肆裏早已大喇喇的擁進一幫喧鬧的人來。為首的是個年輕人,綾羅加身,金玉相配。那扯著嗓子要酒要菜的卻也做了一副書生打扮,衣衫鮮亮透了幾分帶著浮躁的貴氣,隻見他吊角眉毛,突刺耳腮,更配了一個稍顯滑稽的修尖下巴。那衣著華貴的年輕人倒是十分淡定,一如他無光散漫的眼神,就那麼喑啞的被裹挾在人群裏一聲不吭。那尖下巴操著公鴨嗓子大聲喊著:“快都把地方騰出來滾出去了,我家少爺要把這酒樓包下來獨飲,識相的快些走了。”坐中本也並無幾人,隻是這些話說的卻也太過無禮,接著便是一陣窸窣聲,有稍微毛躁點的早已叫喊起來,“你是誰啊”“憑什麼啊”也稀稀疏疏的蹦將出來。那尖下巴頗有些不耐煩了,操著公鴨嗓子大聲喊著“就憑我家少爺的文采武藝你們無一人能及”,人群裏又是溢出了一陣噓聲,那尖下巴現在倒是顯得並不那麼煩躁,慢條斯理的說著“我家少爺是京城費中書家的公子,文采武功十分出眾,近來特到揚州出遊,你們若是在文成武治上能稍有點造詣的不妨出來咱們比量一下,稍有勝機的就讓你們在這免資食飲了”。看來這尖下巴是要給主子掙一點名聲給自己張一點光彩了。隻是,這中書的名號一出口,窸窣聲先是一大接著早就黯淡下去,更有幾人想趁機逃資而走了。那年輕的小廝卻早已不耐起來,“說你們還沒付帳呢,怎麼能走。”,她聲音本來就細弱,那後來的人又略顯喧吵,眾人又隻做未聞,都起了身子向門口走去。那尖下巴不忘吹捧一句“我家公子向來雅致仁義,還不快謝謝他”,眾人隻想快些遠了是非,逃了酒資,隻維諾著向門口走去。
恰在這時,梁逸卻剛好下了樓來,見了這場麵,早幾步趕到門前攔住了眾人,嗓子一亮說道:“你們怎能平白吃了酒飯不予錢賬就走,若都是這樣和強盜有什麼兩樣,國家還有什麼製法?”,眾人紛紛略有不安側目而視。那尖下巴窺了一眼這書生的打扮,早有些對這份風骨的恨妒,恰有賣弄的機會,如何不抓住了正主?隻聽那尖下巴尖刺刺酸溜溜說道“哎呦,這位兄台,是要替店家出頭還是要不給我家公子麵子?”梁逸微微一笑,“我並非要替人出頭也不要搏人顏麵,隻是這蒼蒼青天之下,食人酒飯自該予人報酬,這是亙古之理。貴家公子又是中書大人之子,想來打小親沐諄教對這家法國製天理人文更是極其看重的吧?”,梁逸本想不卑不亢的解了這場危機,卻不想早犯了那正主少爺的大忌,他是中書舍人費啟兩年前新收的義子,實在不曾受過什麼教導,這聽來卻像是莫大的諷刺。那尖下巴如何不解主子的心思?早一副要替主子教訓事主的樣子,隻見他故作瀟灑的挽了挽袖子,沉了沉聲,鴨叫起來:“你這等賤民如何敢妄言我家少爺的家世,又如何要不給這一幹眾人方便?又怎知我家少爺會不給這所有人的酒資?”梁逸本來性子雅靜,不想與他作過多爭辯,隻想快速了了此事,卻不曾想這尖下巴難得抓住這樣的機會,撕咬不放,也微微有些惱了。他眉頭一皺,開腔道:“人都是得體膚於父母,長成於五穀食糧,有何貴賤之分?食人酒飯給人錢資這是天經地義也是國家法度製體,他們有能力付自己的酒錢為何要讓別人來付?你家公子是廟堂家世,他的錢糧用來支持戍邊賑濟禍災不是更好嗎?”,那尖下巴也惱了,撕下君子的麵具,大嚷起來:“我家公子怎麼做要你教他嗎?你是覺得自己很有理,覺得自己學識很高咯?”,梁逸哼了一聲道:“倒也不是些欺世盜名之徒!”,卻正中那尖下巴的下懷,那尖下巴白眼珠一翻早已接上:“好,那我們比試比試,輸了的付了這些人的酒飯錢”,梁逸卻哪來的錢隻嗤了一聲,說:“他們的酒飯錢自然他們來付,與我何幹?”,那尖下巴剛要出言侮辱,卻見陸乙不知何時已來到近前,他唱了個圓場說道:“這位公子若是輸了,在座的酒飯錢我出了,隻是若是你們輸了,還請你們離開這家酒店。”,陸雲早過去扯他的衣襟,他擺了擺手渾然不介。陸雲隻得作罷。那一直在人群中的富家公子忽然眼睛亮了一亮,隻是轉瞬即逝複又黯淡下去。那尖下巴哪裏收的住場子,隻眯了眯眼睛瞄了一眼梁逸道“瞧你也是個讀書人,那我們姑且對個對子小娛一下好了。”梁逸卻也是個血氣之人,早已有了慍色,接道:“請了”。那尖下巴白眼翻了一翻,摸了摸下巴猶自念叨著:“不用我家少爺出手就讓你知道貴賤尊卑”,梁逸早接上:“就算當今皇上親臨也許我心懷公平道義”,眾人早輕輕爆出一聲好,陸乙也微微點頭,陸雲揪著襟角擰著眉頭臉上白駒過隙一般閃過一鎼紅雲。那尖下巴沒想這書生竟如此循規蹈矩連句話也對出來,更對的大氣合韻,早氣勢上弱了一下,連忙吐了吐舌頭呸道:“雕蟲小技,聽我上聯:溫風軟雨青梅酒”,這聯子說的是當時景境卻也十分清新應和,梁逸哪裏給他得意的時間,早對上:“登堂大雅,看我下句:唐詩宋詞晉文章”,這次卻是梁逸故意把前麵對上,好似各自描述自己之句一般,早給那尖下巴氣的連吹胡子,那尖下巴連吃了兩記憋屈早沒了那股跋扈勁,卻也不敢正眼看自己的主子,想要從文上找回自己的場子怕是還需要再度十年書了,早動了其他的心思。改口道:“算你還有些能耐,都能對上,文的算個平手好了,那咱們來比比武的好了。”梁逸哪裏懂什麼武的,雖也是耕作讀書體質尚好,於這技擊一道實在涉獵很少,但梁逸卻也不是容易折節的人,輕哼一聲回道:“夫大丈夫當運籌帷幄當中,決勝千裏之外,與人好勇鬥狠那不是匹夫行徑嗎?”。那尖下巴早覷出了梁逸的破綻,哪裏肯放,譏諷道:“向來講究文成武德,哪裏來這些個冠冕堂皇的借口,認輸便是!”,梁逸哼了一聲接道:“梁某雖然不懂什麼技擊武道,卻也不是個不顧道義貪生求榮的雜碎!”說著早已向前邁了一步。陸雲卻隻看的癡了,仿佛中了魔咒竟不自主的向他走去,隻想拉住他護著他。不想,早有人伸手攔住微笑道:“這位兄台,你方才說這裏所有人之中有人能勝你便可,區區可否替這位公子接了你的武鬥之邀?”。那尖下巴嘴巴一抽,輕瞥了陸乙一眼早起了盤算:“看他身形並不高壯,又一副華貴打扮,怕他作甚。”,信口接道:“當然,你要自討苦吃我也是極願奉陪的”,陸乙輕笑抬手說道:“請了。”早朝門外走去。此時雨早已小了,隻風還不疾不徐的吹刮著,竟也撩起了酒肆裏一幹人的興致。那衣著華貴的年輕主子這時卻也慵懶的抬了下眼,擺了擺手,隨從讓出了一條罅隙,就那麼心不在焉的覷著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