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忙碌著在巴黎舉辦個人畫展時,他收到了她婚嫁的消息。雖然早已想過會有這樣的結果,早已想過會有傷感不絕如縷地湧來,隻是沒有想到巨大的悲傷竟會洶湧成河,讓他幾乎徹底崩潰。他呆呆地坐在塞納河畔,一任秋陽揉著滿臉的憂鬱,一任往事悵然地拂過,失魂落魄的樣子,像一株遭了寒霜的枯草。
好容易止住了心頭的愴然,他給她寫下祝福,簡短而真誠:“相信你會擁有幸福的愛情,因為你的美不隻是外在的,還有你的思想,你的靈魂,最愛你的人會將你獨特的優秀看得清清楚楚。”
再相逢時,他已是聞名海內外的藝術大師,他風格獨具的作品正被拍賣行高價競拍,被世界各大著名藝術館爭相收藏。而她正在那份不好不壞的婚姻裏,品味著世俗生活的苦辣酸甜。終是無法割舍的情懷,讓已閱讀了無數滄桑的他,再次坐到她麵前的那一刻,仍手足無措地慌亂,連麵前的咖啡都有了一種別樣的滋味。那天,他送給她一幅題名《永遠》的油畫,畫麵上那條悠長的小巷,在默默地訴說著他脈脈的心語,澄明而朦朧。
她提醒依然孑身一人的他應該考慮成家的問題了,他看到她眼神中倏地滑過的一絲悵然,點頭道:“是啊,有情歲月催人老,不能總是在愛的路上跋涉,可是……”
他的欲言又止,像極了那些留白頗多的繪畫,他不說,她亦懂。
當他得知她的丈夫在漂流中遇難的消息後,迅速終止了重要的國際藝術交流活動,第一時間從意大利飛到她身邊,不辭辛苦地忙前忙後,幫她料理後事。有人問他為什麼要那樣,他說他已經把她當作了自己最親的親人。她感動又感激,但對於他依然認真的求愛,她仍是幹脆的兩個字——拒絕。
她沒有給出理由,似乎也不需要理由,就像他對她的一見鍾情,幾十年的紅塵歲月,非但沒有衝淡那份愛,反而讓那份愛變得更深沉、更綿長。盡管她的一再拒絕,讓他品味到了許多酸澀,品味到了許多苦楚,可是,他由此體味到了難以形容的甜蜜。
在希望與失望的跌宕中,在痛苦與幸福的交織中,他咀嚼著一份無怨無悔的真愛。
他說:“她是他的彼岸花,始終在那個距離上美麗著,芬芳著。”
有評論家讚賞他的作品鮮明的藝術風格——總是那樣明媚而熱烈,即使偶爾有一點黑色的陰鬱,也總無法掩住紅色的希望……很少有人知道,他是怎樣蘸著苦澀,一次次地描繪著渴望的幸福,更難有人能夠體會到,當他的畫筆酣暢淋漓地遊走時,他內心裏又澎湃著怎樣的愛的大潮。
再後來,他與法國畫家喬治·朱麗婭結婚,定居法國南部小城尼斯。但他始終與她保持書信聯係,他們的情誼愈加深厚。她曾意味深長地說:“沒能與他牽手,或許不是我今生最好的選擇,卻讓我擁有了一生的幸福。”
她55歲那年,因腦溢血溘然辭世。聞訊,他把自己關在畫室內,一口氣畫下有人出千萬美元他也不賣的絕作《彼岸花》,並宣布從此退出畫壇,不碰丹青,隱居國外,謝絕任何采訪。
他就是上個世紀著名的油畫家任千秋,她的名字叫謝小菊。他們的愛情故事,就像他最後的傑作那樣——如今,那些美麗雖然已是彼岸的花,但隔著歲月,向我們綿綿吹送的,依然是時光也無法更改的溫馨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