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有些心悸的看著身後黝黑如同隧道一般的的門洞,先前摔下車轅所致的傷口被冬日的冷汗刺得有些發痛。汗水融開了半幹的血水順著眼眶從顴骨一路流到下頜。幹站了半天,緩緩說道:“娘的老子再也不走這條道了。”
行在少年身後的馬車上那錦衣胖子,有幾分好笑的看著他,悄聲說道:“怎麼連我族人皇都敢悱惻的人,卻怕一條黑黑的門洞?”少年將他瞪了一眼,舔了舔發幹的嘴唇,朝著後方呸了一口,卻因為口中幹澀,看起來更像打了個噴嚏。
“死胖子,你知道幽閉恐懼症嗎?”
錦衣胖子卻不知怎麼的,扶著車轅輕盈的縱身一躍。便從半人高的馬車上一躍而下。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極其認真的說道:“不知道。”然後看著少年那略微得意的臉龐,認真的補了一句:“我也不想知道。”
少年搖了搖頭,卻在沒有理會那胖子。看著麵前這漢白玉砌成的巨大廣場,眼中卻絲毫沒有先前那般波瀾。沉悶了半晌,突然衝那中年胖子說道:“言老板,我們就此別過吧。”
那個被少年喚作言老板的胖子聽聞此言,皺了皺眉,緩聲說道:“燭裔,人說據京都大不易,你初來崇明,尚無安家立命之本。更無一技之長。這城中可無山貨讓你打,甚至是連柴都沒有個去處伐。”言老板說到此處頓了頓,卻發現少年並沒有在聽自己說話。皺了皺眉,麵上隱隱有幾分溫怒,不由得咳嗽了兩聲。
少年察覺到了言老板的怒意。挑了挑眉角,隨即將嘴角也挑了起來。轉身鄭重的看著李老板,說道:“身體不適就快些找個地方歇息,雖然你體魄健於常人,畢竟未入修行一途。這一路寒風呼嘯,對身體總歸不好。前路漫漫,我既已成人,當以上下求索之心單獨入世。留在言老板身邊總不是長久之事。反倒拖累言老板身家老小。”
言老板麵上怒色更勝,皺了皺眉,想打斷燭裔的話。卻對上了燭裔那雙平靜的雙眸,竟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愣了一瞬,突然臉上厲色一閃,怒聲說道:“繼續,我看你今天能說出個花來。”
燭裔下頜微張,似是有些驚訝言老板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但是還未等言老板肥臉上表現出什麼,卻又認真而又堅定的說道:“花!”
老言看著麵前這個看似忠厚老實的少年,突然發覺雖然與麵前這看著不過十六歲的少年年熟識已久,卻發現對方比自己認識的,甚至想象的更加無恥。胖臉上頓時因憤怒而被染成了豬肝色。
“說完了,可以走了嗎?”燭裔注意到嚴老板麵色的變換,卻發現自己想及時遁走的一句話讓言老板的麵色由紫轉黑。不由得心中有幾分溫暖,但是原本挑起的嘴角卻微微下揚。
“言老板,你還記得城外你說的話嗎?”燭裔雙眼平靜的甚至有幾分淡漠,透過言老板那寬實的肩膀望向他身後的車隊,望著車轅上因為長時間行路磨出的斑駁,望著車隊旁那些臉上混雜著疲憊與興奮的車夫長工們。接著說道:“這千裏路行來,縱使這些人們對我多恨多淡漠,即使我再冷血再無恥,總歸是近百條人命。”
原本滿麵怒容的言老板聽到這裏頓時麵色巨變,本來黑紫色的胖臉頓時變得煞白。明顯是因為恐懼所致。他知道麵前這少年十分總是說些驚天動地的話以抒發心中不滿,卻認為不過是說說,沒有人會膽敢以自己的性命挑戰世間王權,卻不曾料到少年今日卻突然說出了這話。想到這言老板突然一個激靈,突然想起了那一夜少年刀下的二十一個人頭。
“心境上大起大落,雪山易蕩,丹田不穩,容易走火入魔。”燭裔將目光自言老板身後收回,看著身前那白胖子說道。
一個被發黑的破襖子嚴實的裹住的身軀,卻依然顯得有幾分瘦弱的少年,站在華美的漢白玉廣場上,與身前那身著錦衣的胖子顯得對比十分鮮明。就連一旁身著黑色甲胄的巡城軍士,都忍不住側目。但是這些目光落在言老板被冷汗浸濕的後背,卻如同千萬把劍正低著他脖頸。稍有不慎便刃間一劃,人頭落地。正不知道在說什麼,麵前那黑襖少年卻躬下身,衝著自己深深行了一禮,便灑脫的轉身而去。
崇明城這正對著宏偉城門的廣場,自然也會宏偉一些。通體由漢白玉砌成的廣場上,淩亂的插著二十幾根巨大的黑色石柱,石柱上雕刻著一些常人叫不出名字的猙獰奇獸,卻偏生讓人覺得莊嚴肅穆。
身著黑色甲胄的巡城軍士,熙攘卻不混亂的馬車商隊,以及穿著破布襖子的少年。在這有些耀眼的廣場上如同一堆庸碌無為的螞蟻,爬到了華美的青白色琉璃瓦上,卻看不懂身邊的風景,又轉身去尋找哪裏有掉落的糕點殘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