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玉峰的侍衛送來的飛鴿傳書。”大內總管抬腳走入承永殿,躬身稟報。
“放下罷,”寢殿內,一身明黃錦袍的男子立在窗前。寬大的袍子,瘦削的身形,以及明顯蒼白的麵容,眉宇間是幾近掩飾不住的倦意。
李唐睇著身前的帝王,自從兩年前在玉峰山上的那一夜後,漆黑的雙眸似是失卻了所有的光彩,越發暗沉難明。
即便是伺候多年又善於察言觀色的他,亦無法再從這位年輕的帝王身上看出半分喜怒。
君於遠垂著眼,長密的睫毛微顫,沒有像往常般急著上前打開信函。
不知不覺間,已是兩年。這幾百個日夜,他一次又一次地得到消息,卻一次又一次地黯然失望。
由始至終,君於遠還不相信那個聰慧的女子就這樣了斷性命,從他身邊徹徹底底的離開。
站在皇宮內,每一處似乎還殘留著她的氣息,以及兩人的點滴回憶……
他心中還有許多話,還來不及親自告訴她。
那一日喜慶的大婚之際,蘇言的轎子到來,自己的心底是說不出的歡喜。
那天蘇言鳳冠霞帔的模樣又是多麼的美麗,豔麗的麵頰暈著酡紅,唇邊噙著一抹羞澀而幸福的笑容,令他完全移不開視線……
他還沒告訴蘇言,自己想了多少年,才能跟她在一起。尚未說一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承諾,尚未感激蘇言為自己做的一切,尚未給她幸福的未來……
君於遠亦後悔,當初怎會被喜悅衝昏了頭腦,誤信了先生的話,讓其帶走了蘇言。
他更悔恨,為何那時候的自己會看不出蘇言的猶豫與不舍,看不出那雙眼裏的悲傷與依戀。
若是如此,或許還能留下了蘇言,兩人還能攜手走完她餘下的,為數不多的時日……
思及此,君於遠不由苦笑。
這世上如何有後悔藥,而今這些又能跟誰說?
他轉過身,發白的指尖輕輕拆開信函。
自從兩年後的那一夜,五百名侍衛便再也未曾回到洛城,而是長期留守在玉峰山下。
每隔一月,事無巨細一一上稟。
玉峰絕崖,從來沒有人能全身而退。不但石壁陡峭,沒有任何落腳之處,且崖底深不可見。
君於遠不相信蘇言就這樣死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派往了一批又一批的死士下去搜尋,卻至今一無所獲。
足足兩年,他一直沒有放棄過。
隻是此時此刻,數百個時日後的今天,君於遠忽然覺得倦了。
永無止境地找尋下去,隻會持續地損人耗力。
明國即便再強大,國庫龐大的支出與他的下屬也承受不住這樣的損耗。
慢吞吞地展開信函,他淡淡一掃。
果不其然,到崖下搜尋,依舊毫無進展。
絕崖甚為險阻,下去的人至今還無一人能生還。
君於遠放下手中的信函,心裏暗暗歎息。
一次次地祈求,一回回地希翼,上天卻始終沒有聽見……
“咳咳……”
他捂著胸輕輕咳嗽,身旁的李唐連忙上前,急急道:“皇上,可否讓譚老禦醫來看看?”
“不必,老毛病罷了。”那一夜君於遠悲拗過甚,導致內力反噬,險些走火入魔,經脈盡斷而亡。
幸得譚司浩用一手銀針,硬是將帝王從閻羅王的手中搶回了性命。
隻是最後還是落下了病根,身子比往日孱弱了不少。
李唐暗自歎氣,規規矩矩地行禮後正要躬身退去,卻被帝王喚下。
君於遠沉默了許久,終究下了決心,幽幽道:“朕的皇後,還欠一個風風光光的葬禮。”
蘇言失蹤兩年,朝中議論紛紛,均被新帝一一壓下。
隻是拖了這麼久,總歸要給眾人一個結局。
既然兩年的時間仍是無能找回她,君於遠暗忖著,這一份難言的執著,也該到盡頭了……
寒冷的冬日,原該喜慶歡騰的守歲之際,洛城卻滿是蕭瑟冷清。每家每戶取下了彩帶和府門的紅燈籠,路人行跡匆匆,鮮少有人串門賀喜新年。
坐落在洛城中央的宏偉皇宮,亦掛起了白綢,搭了祭拜的高塔。宮牆內外響起一聲聲的古鍾,沉重且蒼涼。
宮門緩緩打開,一輛古樸的馬車緩緩駛出。
一千銀色甲胄的禦林軍在前方開路,八匹雪白無痕的駿馬,車內一口上好的棺木,卻有一人守在棺前,一襲明黃尤為突出。
雪色的白綢將馬車包裹得嚴密,涼風吹來,飄起幾分。
兩旁送葬的路人隱約可見車內的男子垂著頭,單手覆上棺木,沉靜且平和。
沒有想象中的悲戚痛哭,不似平常人家披麻戴孝,更沒有價值不菲的陪葬品。
若是在大戶人家,旁人定是以為這去世的並非正室,而是無關緊要的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