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霖靜靜地睇了李唐一眼,並未開口詢問,身子瞬間騰空而起,隨新帝直奔承永殿。
“言兒——”
君於遠一把推開殿門,望見床榻上的女子在宮婢的攙扶下緩緩坐起,不由喜形於色,大步上前:“感覺如何?可還有哪裏不適?”
蘇言勉力睜大眼,輕輕搖頭。
他正暗暗鬆了口氣,卻在下一刻在她開口時,雙眸如若冰封。
“……皇上為何不點燈?”蘇言抬手揉著眼,感覺眼前迷迷蒙蒙,仿佛濃霧彌漫,看得久了,更是雙目刺痛。
見她捂著雙眸,輕聲低吟,君於遠胸口一窒,將蘇言的臉摟在胸前,用寬袍掩住她的雙眸,擋去透過窗欞灑入的刺目光線。
雙眉一挑,宮侍會意,立刻手腳麻利地扯上紗帳,寢殿霎時一片灰暗。
蘇言緊皺的眉頭微鬆,又緩緩睜開了雙眼。
近在咫尺之間,君於遠定定地看著她。那雙沉靜明亮的眼眸,隻餘下一片空洞與茫然。仿佛明月被濃厚的雲靄遮蔽,再也顯露不出半點光芒。
他抬手覆上蘇言的眉梢,輕柔地撫平了她的蹙起的雙眉。若是可能,君於遠恨不得將此事轉嫁到他身上,好親自承受懷裏的人所有的痛苦。
轉過頭,他不禁橫眉冷喝:“傳朕的口諭,宣譚司浩到偏殿。”
連名帶姓地叫喚,顯然是新帝暴怒前兆。
已候在殿外的譚老禦醫心底顫了顫,哆哆嗦嗦地“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膽戰心驚。
蘇言卻伸手扯上君於遠的衣襟,穩了穩心神,鎮定道:“皇上,讓譚禦醫留下,臣妾也想知曉自己身子的狀況。”
“言兒……”大掌握住她的手,君於遠有些不忍。卻清楚蘇言倔強的性子,沉吟半晌,終究是拗不過她。畢竟一時的隱瞞,隻會換來更大的痛苦。
他心愛的女子向來不是溫室裏柔弱無能的花骨朵,既然有自己在她身邊,兩人便一起麵對罷……
君於遠轉向榻前不斷顫抖的太醫首,短短一瞥,令譚司浩後背的衣衫盡數濕透,滿臉惶恐,結結巴巴地道:“回、回皇上,娘娘體內毒素極深,服下解藥後又用了‘還原丹’。保住性命已是不易,皇後的雙眼……臣下確實無能為力……”
“混賬!”君於遠壓下心底的暴戾,眸中一絲淩厲乍現,冷聲道:“李唐,立即革去譚司浩太醫首之職。”
“是,皇上。”大內總管繃著臉,快步上前迅速取下了譚司浩頭頂上的烏紗帽。
秋風習習,譚禦醫卻是滿額冷汗,心裏暗暗慶幸:皇上革去的是他的官職,而非割去自己的頸上人頭,乃不幸之中的大幸!
蘇言一再瞪大眼,跟前依舊是一片黑暗。
即便倚著君於遠溫暖結實的胸膛,卻看不清他的麵容與神色。
方才醒來張口一問,便感受到殿內驟然寂然無聲的緊繃氣氛。刹那間,蘇言便心下了然。
自從相認後,君於遠端來的湯藥,味道與先前全然不同,定是換下了方子。
她心知那極有可能是解藥,由始至終並未點破,隻是一日日安然服下。
或許蘇家大小姐會引來君於遠的猜忌,但是蕭霖的弟子蘇言,卻始終相信著帝王絕不會加害自己。
如今雙眼突然無法視物,讓蘇言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聽到君於遠的嗬斥,話語中是掩飾不住的怒意與一絲難以察覺的驚惶。
蘇言低下頭,咬了咬唇,壓下心底的無措。遷怒太醫首,並不能抹去先前之事:“皇上,此事乃意料之外,實不該為難譚禦醫的。”
即使她明白,當初中毒,亦是譚司浩一再用湯藥壓製,自己才會走到了這一步。
可是,這一切又該怪誰?
怪她過分軟弱,害怕受到傷害,害怕得到失望的答案,所以一拖再拖,沒有向君於遠說清身份?
怪譚司浩聽命行事,將她中毒之事一再隱瞞,沒有及時用藥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