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人敏銳,多一分的注視也足以令他驚醒。
蘇言知曉他國事繁忙,難得好眠,並不想擾了君於遠。
她垂著眼等了片刻,那人並沒有清醒的跡象,這才慢慢地挪動著身側的手臂。屏著呼吸,一點一點地靠近。
蘇言忽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手癢了許久的小賊,看到心儀的珍貴寶物,忍不住想要立刻撲上去,卻還得一再地忍耐,免得打草驚蛇。
思及此,她不由失笑,嘴角微微一彎,揚起一絲歡快的弧度。
不敢直接牽著君於遠的手,蘇言隻是用指尖輕輕碰觸著那人的手心,便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睡去了。
每天勞心勞力,還得防著其他嬪妃下絆子,她這身子卻是招架不住的。
殊不知蘇言剛剛入夢,旁邊的人便緩緩張開了眼。
蘇言一動,君於遠便醒了。
或者該說,他根本不曾入睡。
自從那一日起,明國新帝很久沒能安然就寢。不管李唐暗地裏叫來老禦醫開了多少促眠的方子,又找來多少偏方,依舊無法湊效。
禦醫曰:皇上積鬱過深,於龍體不利。
君於遠亦明白,每一晚,多數是睜著眼等待天明,然後起身著衣早朝,繼續盡他身為明國君主的義務。
想必朝中大臣,看著精神抖擻的新帝,絕不會想到此人居然會整夜整夜地無法入眠。
君於遠其實害怕睡著,卻又期待入夢。
他不願再回憶起那天鮮血淋漓的場景,不想再感覺到指尖逐漸冰冷的溫度。卻又想,那人或許會到夢中,或許……他們還能相見。
於是,他放任李唐尋來無數的各樣方子助自己入睡。
可惜,由始至終不得成效。
蘇采女的床榻,有一股自然而然的藥香。
一絲一縷,淺淺淡淡的,並不濃鬱。
間或有涼風吹來,一室靜謐,在這處不大的一方之地,君於遠忽然有種安穩的感覺。
側邊的人,離得他一手臂遠,睡得滿足而香甜。
微蹙的眉頭舒開了,光潔的額上幾縷碎發,長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了一道淺淺的暗影。
君於遠輕易地就能辨別出,蘇言的熟睡,突然有了一點嫉妒。
他從不在嬪妃的寢殿內過夜,更不會與她們同寢。
這段時日,也不外乎是讓幾人陪著,直到天明。
很多次的破例,都用在這位蘇采女的身上。
君於遠察覺出自己對她的興味,正隨著日子不斷增加——這對於一個帝王來說,並非是一件好事。
隻是,君王也是人。一個寧靜的去處,一個可以稍微在人後露出一點軟弱的地方,卻也是他想要的。
君於遠看著蘇言的睡顏,選擇了放縱一下自己。
可是,也僅僅是暫時的……
側過身,他握上了蘇言的手。
冰冰涼涼的,像是沾上了清晨的露水。蒼白滑膩,圈在掌心裏,卻越發感覺到瘦弱。君於遠隻想到四個字,便是骨瘦如柴。
入宮後,另外四位嬪妃在大內的圈養下,容光煥發,豐腴可人。
隻有這位最先納的采女,小病不斷,越發瘦削。
仿佛宮內的生活,在一點一點透支著她的性命,緩慢地吸走了她所有的光華。
君於遠牽著她的手,逐漸鬆開,抿唇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