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回想起當年的風光,暗暗好笑。
那些人定然不知,孝敬她的禮物,盡數被她秘密移交了出去,折成銀兩,送到了君於遠的手裏。
他們幾年來的禮單,明細清晰,賬上一目了然,盡在新帝的掌握之中……
想必那些偷偷摸摸諂媚和暗中投靠前太子的大臣,半數死到臨頭都不知為何被發現,被奪了權,又丟了性命。
小月吹熄了房中的燭火,明亮的月華自半開的窗欞投在地上,仿佛鍍上了一層金箔。
蘇言躺在榻上,舔著唇意猶未盡。
好漢不提當年勇,隻是忽然有些懷念當初美酒不斷,錢財召之即來的日子。
她枕著冷硬的玉枕,抱著錦被抿了抿唇。
君於丘不是好人,也並非明君。
剛愎自用,性子暴躁,草菅人命。在府中養了一大群與她年紀相仿的孌童,不出兩三天,府中總管便悄悄命仆人將這些人用草席一卷扔到後山。
如此荒唐,日後為君,怕也是夜夜笙歌,荒廢朝政。
隻是這樣的一個人,對蘇言卻是極好的,恨不得將所有最好的東西呈在她的麵前。
可惜蕭門之人,選擇了效忠的主子,直到死也不會背叛。
她選擇了君於遠,便無法領君於丘的情。
蘇言抬手覆上自己的胸口,那日將性命還給了他,也算得上是這麼多年來,回報了君於丘對她的好。
她唇邊自嘲一笑,自己這樣想,也不過是自欺欺人,減少心內的愧疚而已。
隻是,要達到目的,需不擇手段。
蕭霖所言,字字珠璣,蘇言向來銘記於心。
半醒半醉中,她閉上眼,腦中昏昏沉沉。
蘇言逐漸感覺到四周冰冷的寒意,片刻後卻像是熊熊的烈火燒灼那般,熱得她周身仿佛要燃著。
她翻滾著,掙紮著,呻吟著,迫切地想要擺脫這樣的境地,手腳卻有種失重的感覺,慢慢地沉了下去,落到了腳下黑漆的深淵之中。
“……蘇言,為什麼要背叛我?”滿身是血的人,麵容扭曲,背後插著幾支羽箭,鮮血淋漓。
她朦朦朧朧中,聽見了自己涼薄的聲音:“各為其主。”
冰冷的劍刃淩空刺入,蘇言一動不動,眼睜睜盯著對方,沒有半分躲避。
他怔了怔,神色複雜,像是苦笑,又像是低歎,最後索性仰頭大笑:“蘇言,這就是你的下場。你的主人舍棄了你,就像你舍棄了我一樣……”
舍棄,不——
蘇言想要反駁,想要嗬斥,想要讓他住嘴。可是她嘴唇一動,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似乎還能聽見,自己胸口有什麼碎裂的聲響。
畢竟,直到最後,那個人沒有來。
不管她一再地勉力硬撐著,一再伸手,想要握住一點溫暖。
可是,最終不過是一場奢侈的夢……
“……主子,你終於醒來了。”小月跪在床前,瞪大眼,喜極而泣。
蘇言吃力地望著頭頂精致的金絲錦帳,以及不知寬敞多少的華貴寢殿,疑惑地皺起眉:“這是哪裏?”
幹澀沙啞的聲音響起,她愣了愣。
一旁的小日子早就機靈地端著溫茶,伺候蘇言喝了幾口。一手抹去眼角的濕潤,他小聲解釋道:“主子,你已經昏睡兩天了。那日喝酒後受了涼,幸好小月發現得早,立刻請了太醫過來。”
抬頭飛快地瞥了麵色蒼白的蘇言,他斟酌著繼續說:“皇上聽聞此事,立刻命李總管派人將主子接來了瓊華殿,又調了四個宮婢與六個內侍,供主子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