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垂下頭,低聲應了。
不管李唐的下馬威是否為君於遠授意,顯然也得到了他的默許。
既然如此,蘇言也沒必要這麼快裝出一副怨婦的模樣,守著一室微弱的燭光等到天明……
昨兒未眠,今天再折騰,蘇家小姐的身子怕是真要倒下了。
於是,她安安樂樂地躺在鬆軟的床褥中,舒舒服服地闔上雙眼。
即便這屋子看起來比較破爛,內裏卻是整潔舒適。
也是,宮中隨便一隻花瓶,一副字畫,哪個不是珍品?
院落許久不曾有人住下,有股濕潤的黴味。在房中置下香爐,淺淺淡淡的熏香縈繞,驅散了異味,催人入睡。
隻是蘇言向來淺眠,昏沉中感覺到縷縷夜風拂麵,有人推門而入。
雙眼迷蒙地睜開一條縫,月華下,來人俊雅的麵容沉靜如水。
她微怔,赤腳下榻,跪在地上:“……蘇言恭迎皇上。”
不是臣妾,而是蘇言。
這樣的稱呼,讓君於遠的眸中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睇著蘇言,溫溫柔柔地笑了:“地上冷,快起來吧。”
這樣說著,卻沒有伸手去攙扶。
她小聲謝了恩,站起身卻始終低著頭。
蘇言對於他的出現有些驚訝,沒料到君於遠居然反其道而行。
以為他今晚不可能出現,卻偏偏深夜前來。
未能見著她欣喜若狂,或驚慌失措的模樣,君於遠怕是要失望了……
“內宮修繕,委屈蘇采女了。”君於遠環顧四周,輕聲歎息。
蘇言背對著他點燈,嘴角小幅度地撇了撇。
分明就是君於遠安排她到這裏來的,如今算不算得上是——貓哭耗子?
想起這句話,蘇言唇邊不自覺地染上了幾分笑意。
師傅蕭霖曾言,對不同人,自當用不同的手段。
在她聽來,便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如今,眼前這人確實學以致用,甚至相當的爐火純青了。
君於遠大略掃視四周,暗暗好笑。
不知李唐究竟怎麼從宮裏尋出這麼個地方,顯然確實不喜歡這位蘇家小姐,故意刁難。
隻要無傷大雅,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反正,這與自己讓蘇家小姐入宮的初衷並無矛盾。
確實如陳瑾所言,這蘇小姐的經曆清清白白,十八年來都在蘇府長大,極少出門。離開蘇家後,四處躲避,甚至繞了好大一圈彎路才到洛城。
背井離鄉,顛沛流離,擔驚受怕,一路上不過兩三個月的時日,就讓一個大家閨秀完全脫胎換骨?
不但懂得善用江湖之力,更是直截了當地將狀紙送到陳瑾手中。
君於遠眼神深沉,若非那日他不是巧合在府上。陳瑾怕是早已被蘇家小姐說服,裝作無意地在他麵前提起此事,又隱去了暴露她的危險……
這樣高明的舉措,並非一個不諳世事的姑娘能想出來的。
如果背後有誰在指點,勢必把人揪出來。能為他所用甚好,若不能,也要盡快毀去。
如果這是出於蘇家小姐的本意,實屬誤打誤撞……
君於遠看向燭影下的纖瘦女子隱隱含笑,他眉宇間愈發柔和。
此時此刻,蘇家小姐是為了能吸引他的注意,又以償夙願,入宮為嬪而眉開眼笑麼?
還是,已經達到了想要的目的而滿心歡喜?
沉默片刻,君於遠緩步走向她,微微一笑。
不管如何,蘇家小姐的狐狸尾巴終究會顯露出來的……